直到我不舒服地一低頭,他才頓了頓,停了下來,額頭抵上我的額頭,將我抱在了懷裡。
周圍一陣唏噓,個個拿著手機錄得正歡。
「好啊!這吻替特別好,一條過啊!」導演興奮地喊了聲。
我腦子一片混亂,看了他好幾遍,確認了好幾遍,「你……你怎麼會來?」
「我又沒說我不來。」
他緩緩鬆開我,看著我,眼中的緋紅漸漸淡去。
而後他轉過身,淡然地朝導演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嗯,還是像蓋世英雄一樣,拯救世界之後揮一揮衣袖。
他一走,同事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
「行啊你,竟然把江醫生吃得這麼死。」
「為愛甘當吻替,這是什麼偉大愛情!」
「欸你要不要看一下剛剛的吻戲?我那個角度特好!」
一個同事調出視頻,花痴得兩眼放光,「這吻技好熟練,怎麼這麼魅惑、撩人……」
咳,吻戲被當場鞭屍,實在是尷尬。
不過他的吻技熟練倒是真的,也不知道跟誰練的……
想到這裡,我心情又跌落了幾分,不過比起這幾天的心情,堪比在天堂。
正回味著呢,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夏九像看傻子似的看著我,「趕緊拍,拍完回家睡覺呢。」
我揶揄他:「怎麼?沒親到本大明星,心裡不痛快?」
夏九無語地轉了半圈,指著旁邊一個土坑道:「我等會兒弄點水倒到這個坑裡。」
「幹什麼?」
「讓你照照鏡子。」
我……反手就是一個大比兜。
16接下來,我整個人都陷進了幻想的甜蜜中。
江嶼他怎麼會來當吻替呢?
肯定是介意我和別人接吻才來的。
為什麼會介意呢?
他肯定也是對我有好感的。
……
緊張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我特意收拾了一番去醫院等他下班。
還沒到下班點,他氣勢洶洶地將我拉到醫院花園裡的長椅上,那個我偷親他的長椅上。
他腳步飛快,我要小跑著才能趕上。
和他並肩坐下,他隨即不耐煩地開了口。
「洛橋,你喜歡我。」
我一愣。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這大概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可是他的語氣冷淡,眉頭緊蹙,好像是不管我回他一句什麼話,他都不會滿意。
可我總要說的。
「是啊,我喜歡你,喜歡你好久了。」我忐忑應道,第一次感受到心跳到嗓子眼的感覺。
「我不喜歡你。」他緊跟道,沒有絲毫猶豫。
我晃了晃神,只覺得天不太好,霞光太耀眼,閃得我眼睛發酸。
「沒,沒事啊,來日方……」
「沒有來日方長,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他又一字一句堅定道。
我滯愣在原地,反應了好久。
他又補充一句:「聽懂了嗎?」
怎麼會聽不懂呢?可我哪有那麼容易退縮。
「聽懂了又怎麼樣呢?」我試探著,「我喜歡你,還是會喜歡下去。」
又不是小孩子了,因為一句「我不喜歡你」就像天塌了一樣。
可我很不爭氣地感覺到,天真的已經塌了一半。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不要以你喜歡我的理由,出現在我面前,這會給我造成困擾。」他一字一句地、耐心地解釋他的冷漠。
我快要堅持不下去,還是試圖抓住一根稻草,「江嶼,那你那天為什麼要去做吻替?」
「你之前偷親我,我親回來不是應該的嗎?」他輕笑一聲,滿是不耐煩,「所以以後別來煩我了。」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站起來,看著背對晚霞的那一道陰影,嘴硬道:「好啊,反正……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17我走回的學校,走了好久,從黃昏走到黑夜,從人潮走向了校園小道。
夏夜的風總是帶著一股潮氣,我更覺得喘不上氣來,憋得眼淚嘩嘩往下掉。
其實後來我聽楊醫生說了,聽說 23 號床搶救無效離世,聽說江嶼因此承擔了很多壓力。
我想著,哪怕只是做一個傾聽者,讓他好受一點也好。
可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讓我參與他的生活。
我追逐了那麼久的光,始終沒有在我身上停留一刻。
我渾渾噩噩睡了很久,最終是被狂躁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負責人為了趕流量熱度,緊急籌備了一部平台短劇,拍攝地點定在了鄰市,這兩天先進行劇本的圍讀工作。
夏九倒是很興奮,一會兒跟我說先去吃這個,一會兒又要先去玩那個。
我興致懨懨地,敷衍點頭。
他恨鐵不成鋼,「不就是失個戀嗎?至於像天塌了一樣嗎?」
失戀?可笑的是我連失戀都算不上。
還沒表白就被拒絕,冤不冤吶。
那天照常討論劇本到半夜,休息間隙突然有人號了一嗓子:「江醫生?!」
我反射性抬起頭,同事拿著手機跑過來,「這不是你的江醫生嗎?怎麼還出醫療事故了?」
我掃了一眼標題,「知名醫生造成醫療事故,院方尚未回應。」
我的手指不自制地一抖,心慌得難受。
那是一條空降在熱搜的詞條,評論區一片唏噓指責。
好像他們格外喜歡天神掉落神壇的感覺。
夏九奪過我手裡快被蹂躪爛的一頁劇本,輕嘆了口氣,「去吧,這劇本你也討論不成了。」
18去醫院的路上我刷遍了關於這場「事故」的消息。
院方回應的檔已經發出來,江嶼完全按照正常流程對 23 號床進行醫治,至於網上所謂的「事故」是不存在的。
我稍稍鬆了口氣,只是看那些家屬的氣勢,明顯是想要訛詐。
不講理的人最難對付了。
醫院裡和往常一樣,只是走在我前面的兩個人身上看起來有著不屬於正常家屬的戾氣。
「今天壓力要給到位,高低讓他見點血。」其中一個道。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給江嶼發了條消息:「你在辦公室嗎?23 號床家屬來了,你快躲起來!」
消息發出沒一分鐘,江嶼慌慌張張跑了過來,看了我一眼,隨後被他們步步逼近。
「你來幹什麼?趕緊走!」江嶼對著前面的男人,話卻不像是對他說的。
「正要去找你呢,這不是巧了嗎?」後面的男人也跟上去。
江嶼很敏捷,輕巧地和他們周旋了幾個回合,可就在下一步,有個男人掏出一把刀,猛地往江嶼手上砍去。
我來不及多想,用盡所有的力氣跑上去掰住他的手,低頭狠狠咬了一口。
他向前的手沒法用力,一轉彎,將刀劃向了我的肩膀。
一瞬間的疼。
「洛橋!」江嶼大喊一聲,將我一把拉過去,剛剛應對自如的動作沒了招式,他近乎瘋魔地攻擊起來,打紅了眼。
怎麼拉都拉不住。
楊醫生終於帶著保安過來將那兩個人壓制住。江嶼抱著我跑去急診室,一遍一遍叫著我的名字。
「洛橋,洛橋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是不是很疼?
「洛橋,洛橋……」
……
我聽得茫然,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我也能判斷出,我這只是一道小小的劃傷,怎麼被他說得好像我不久於人世了一樣?
他將我放到床上,要我躺下去。
我坐正,不打算配合他,「我沒事。」
這種傷口,一般塗點碘附就好了。
他卻還是驚魂未定一般,忙前忙後,最終還是給我包了兩圈紗布。
我說不用,他聽而不聞。
他是關心我的,至少此時此刻我能感受得出來,哪怕只是因為我剛剛為他奮不顧身。
其實憑他的功夫,剛剛應該也不會真的受傷,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我看他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也許是因為他剛剛拒絕了我,我連話題都不知道怎麼找,乾脆擺爛不說話。
夏九很快跟過來,我有點意外,「你怎麼來了?」
「關心你不行?」
他總是好話沒好氣。
「那正好回公司。」
我抬腳下床,江嶼伸手擋住,「再觀察觀察。」
觀察什麼?觀察它怎麼癒合?
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傲氣,「江醫生應該也不希望和我有什麼牽扯吧?」
「你這是為我受的傷。」
「你放心,我這是出於一位病人對醫生的本能保護,不是因為喜歡你。」
不是說過,不要我以喜歡他的名義出現在他面前嗎?
我聽他的。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手緩緩放下去,沒再攔我。
我好像第一次在江醫生的身上看到了挫敗感,並不好受。
回去的路上,夏九笑得發抽,「你們兩個剛剛的對話,真是越聽越瑪麗蘇。」
我回憶一遍,確實是,又土又瑪麗蘇。
這樣的台詞要是出現在劇本里,是要被斃掉的好嗎?
19大約過了一周的時間,23 號床的糾紛得到了一個還不錯的結果。
我在鄰市的拍攝也快要過半,不過因為連軸轉地工作,我的腰又明顯地疼起來。
膏藥一直在貼,按摩也曾經做過,只是收效甚微。
負責人看到我生無可戀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怪我怪我,以後絕對不安排這麼密集的工作強度了。」
我嘻嘻一笑,呸,資本家的嘴騙人的鬼。
那天拍完我的戲份,我照常趴到休息室里的小床上休息,正刷著短視頻呢,腰上突然覆上了一層溫熱。
我以為是哪個同事,輕一踢腿,「別碰,快殘了。」
沒有反應。
我奇怪地回過頭去看,江嶼正摸著我的腰骨,熟悉的動作,用力一按。
我疼得一顫,更多是驚訝。
我試圖坐起來,他反手將我摁下,語氣分外溫柔:「先按摩完好不好?」
一陣淚意上來,我把頭髮往下扯了扯,乖乖趴好。
我以為我和他的再次見面,會是平靜的,淡漠的,陌生的。
可他一出現,似乎都變了。
他這樣溫柔的語氣,我根本做不到。
做不到絕情,做不到冷靜,甚至想要好好和他說話。
「你來做什麼?」我儘量壓低鼻息問道。
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對不起啊,之前跟你說那樣不好聽的話。」
「什麼不好聽的話?」
「我不喜歡……我讓你不要靠近我之類的話,不是真心的。」
眼淚落到了手背上,我慌忙擦了擦,「那什麼才是真心的?」
「我想你了,特別想。」
我的心狠狠一顫,再受不住腰上的溫度,踉蹌著跳下床,想罵他:「江嶼你……」
他隨即蹲下身,握住我的腳踝,「地上濕,先把鞋穿上。」
我低頭看著他,出擊的拳頭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不爽。
穿好鞋之後,他保持著蹲著的姿勢,抬起頭,眼底泛著紅,「我知道我這樣說很混蛋,可是我控制不了了洛橋,我不知道怎麼辦……我以為我能保護你的,可還是讓你受傷了……」
向來冷靜自持的江醫生,此刻滿面不知所措,眼角溢滿了淚,渾身在顫抖著。
我再說不出什麼狠心的話。
他站起來將我攬進懷裡,小心翼翼地,「你別不要我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