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喻指我會被大姑姐影響,也是下不了蛋的母雞。
我當時拿著掃帚,當即就朝著她丟過去。
她被嚇一跳,揚起臉就要罵我。
我卻先罵道:「呸!你是哪來的賤胚子!你自己是雞,我們可不是雞,我們是人,你樂意當雞,你就當,但是你別來玷污了我們的家門口!」
「你……」她被氣得臉色一陣青紫交替,指著我顫抖著手。
可是,我沒有給她機會說話,繼續罵道:「呸呸呸,你這隻雞,快滾遠點兒!」
我跑過去,撿起掃帚,衝著她掃得塵土飛揚:「滾滾滾……」
「你……你罵誰呢!」她滿臉怒意,不斷後退,然後還摔了一個屁股蹲兒!
「柳娘!」梁大強從前面跑來,緊張地扶起她,抬頭就沖我問道:「你幹什麼?你為什麼要欺負柳娘?」
到底是誰欺負誰?
我轉頭看向大姑姐,她看著梁大強緊緊地護著柳娘,難掩傷心之色。
我卻突然想到那個夢裡,大姑姐大腹便便的樣子……
既然大姑姐可以生,那麼為何嫁給梁大強整整五年,一無所出?
我眯了眯眼睛,看向柳娘的肚子。
一個大得到可怕的想法,冒了出來。
夫君說,梁大強是跟人走鏢的。
雖然一直是借著走鏢之名,行在外放肆吃喝嫖賭之實,但是他今年春末出行,秋末才回來的。
按說柳娘的孩子,應該只有四個多月,但是我想起村裡的一個表嬸,肚子像柳娘現在這般大的時候,孩子已經懷了七八個月。
柳娘肚子裡的孩子,就算再怎麼顯懷,怕也該有六七個月了吧?
「喲,肚子那麼大,孩子瞧著有六七個月了吧?」我笑著看向梁大強,說道,「祝賀你啊,前姐夫,再過三個多月,你就該當爹了吧?」
此話一出,梁大強神色一怔!
柳娘更是臉色大變,神色慌張地道:「你、你個小賤蹄子!胡說八道什麼?」
下一瞬,梁大強卻已經反應過來,抬起手就狠狠扯住她的頭髮,一臉兇狠地說道:「走!回去跟我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20
「弟妹,這、這是……」大姑姐疑惑地看向我。
我走向她,低聲地說道:「不是說梁大強秋末才走鏢回來嗎?可是柳娘的肚子,瞧著像是懷胎六七個月了……」
大姑姐聞言,一臉恍然大悟。
「對,對對!」
果然,不出兩日,村裡就傳得沸沸揚揚。
說那個柳娘被梁大強拖回家,打了一天一夜,終於逼問出實話,她肚子裡的孩子,壓根就不是梁大強的,而是杏花村老里正的!
那位老里正,今年都快六十三了,這歲數,當柳娘的爺爺都足夠了!
梁大強狠狠地打了柳娘一頓,當天就給她寫休書,趕出家門!
柳娘無處可去,只好跑回杏花村,逼著老里正納她為妾。
但是,老里正家的婆娘,十分兇悍。
納妾是納妾了,但是,聽說她每天都被裡正的夫人虐待著!
這可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時光如梭,一轉眼,一個月過去。
我夫家門前,梁大強也已經連續半個月,日日來跪著,求著我大姑姐原諒他。
呸,渣男!
他這一次會為了外面的女子休棄髮妻,就會有下一次。
我悄悄跟大姑姐說:「好馬不吃回頭草,阿姐,你覺得呢?」
大姑姐點點頭,終於出來見他,說道:「對於你,我是一腔真心喂了狗,我已經沒有第二顆心了,你滾吧!」
梁大強當然不死心,還要糾纏大姑姐。
更是揚言,要麼我們還錢,要麼就讓阿姐同他復合!
這麼一說,我公爹和夫君終於怒了。
當即湊了錢,丟給他,公爹還拿著凳子腿,砸向他的腿。
大姑姐卻衝出去,將還的十兩銀子,搶回來五兩,說道:「錢本是我賺的,就算還錢,那也是共同財產,合該有我的一半!」
梁大強:「……」
公爹拎著大棒槌,一下下瞧著那個凳子腿,威脅道:「此後,你若再來,我一定打斷你的狗腿!」
梁大強神色一變,這才連忙滾了!
自此,他沒有再來過。
漸漸地,村裡也不再議論大姑姐被休離一事。
21
過完年,初春乍來,萬物復甦。
山林里的藥草,紛紛冒頭。
婆母從姨母家聞悉一個藥方,說是可治夫君的腿腳。
夫君說,不可亂用藥。
但是,婆母說,死馬當作活馬醫,硬要給夫君試一試。
當晚,她煮了藥水。
夫君不知這其中還沒有摻和涼水,就把腳伸進去,燙得一聲尖叫,連忙縮回腳,抬頭說道:「娘,這水怎麼這麼燙?」
我們聞言,皆是一愣。
「文宇,你、你說什麼?」婆母緊張地狠狠吞了吞口水。
夫君說道:「我說,這水怎麼這麼燙!」
「怎會燙呢? 夫君,不如你再試一試?」我說道。
夫君不好拒絕我,小心翼翼地把腳尖伸到水裡,試一下就連忙收回腳:「就是很燙啊!」
「文宇,文宇啊……」婆母這次瞧得真切,激動地哭著跑過去抱住他。
公爹轉身抹淚。
「娘,怎麼了?」
「夫君,你的腳有知覺了啊!」我笑道。
大姑姐噗嗤一笑:「這傻子,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果然,夫君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
他推開婆母,小心翼翼地抬起雙腳,放入水中:「真燙!」
他收回雙腳,欣喜地抬眸看我:「娘子! 我的腳真的有知覺了!」
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嗯! 好事,好事!」
22
「每個月服用兩次的藥,這幾年一直在吃,可是沒見有什麼用啊! 怎麼這腳開始有知覺,還能動了呢?」婆母深感疑惑。
「是娘子的功勞。」夫君看向我,笑著解釋,「她每日給我的腿腳按摩,取暖,我想,與之應有關係!」
「原來是四丫!」婆母高興地看向我,眼裡藏滿歡喜,「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讓我們家娶了四丫這個福星!」
福星嗎?
這是我知事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誇讚之言。
原來,我是福星?
真好!
23
當晚,公爹數了一下攢了兩月的錢。
「四兩三錢,除了每個月的藥錢,應該也夠看診的。」
「爹,讓文宇去鎮上看看吧,我上次去賣手絹,聽說長善堂有一位姓李的老神醫,醫術極好。」大姑姐說道。
公爹捏著手裡的銀子,面有難色地道:「可是……」
「我繡了四十條手絹,正好拿去賣,能給文宇湊些錢看診!」
公爹輕嘆一聲,點點頭:「只好如此了。」
我走過去,握住大姑姐的手:「多謝阿姐。」
她笑了笑:「應該的。」
夫君的腿腳不方便,想去鎮上,就要借用堂叔家的馬車。
堂叔明日要給人家拉貨,就跟我們說,後天再借給我們用。
翌日,我跟大姑姐去山裡摘菇。
婆母說,每年春天,這一帶都有紅菇,鎮上的有錢人家極愛這種菇,讓我們去碰碰運氣。
找了快一天,普通的蘑菇找了滿滿一籃子,紅菇卻是一個未見。
「太陽快落山了,弟妹,我們回吧。」
「嗯。」我提起籃子,要跟大姑姐離開。
可是,我一轉身就看到山崖邊上,有一棵長得很好看的植物。
「阿姐,你瞧這是什麼? 長得真好看!」
我走過去,摸一摸那掌狀的葉子,又看著傘形狀長了一圈的小紅果子,問道:「這果子,你見過嗎?」
大姑姐蹙著秀眉,走過來,左右看了看,突然驚道:「這……這好像是人參!」
「啊?」
「挖出來瞧瞧就曉得了!」
我們從外邊開始挖,看到小根須。
大姑姐驚喜道:「是,是人參!」
為免傷到人參,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土一層層地挖開。
許久,終於將那根人參全須全尾地挖出來。
大姑姐將籃子裡的蘑菇都倒出來,把人參放進去,又去摘其他的樹葉遮掩,才在最上面鋪一層蘑菇遮掩。
「村裡人多眼雜。」
我點頭:「明白。」
24
晚上,夫君翻閱過幾本醫書,說道:「這人參,沒有千年也有幾百年了。」
公爹疑惑地道:「奇怪了……長這麼多年,怎麼一直沒有被人發現呢?」
「那是有福者才能看到的好玩意兒!」我婆母歡喜地拉過我的手說道,「當然得是我家四丫才能有這個福氣看到啊!」
我笑了笑,說道:「碰巧,碰巧!說不定是因為我帶著阿姐,才能有幸見到這人參,這是阿姐帶來的福氣!」
大姑姐笑著搖頭:「我啊,在這村裡這麼多年,連個山薯都沒有挖到過!」
「只不知這人參能賣多少錢?」我看向夫君,說道,「如果賣了它,有錢能給夫君看病,又給夫君買一些補身子的藥就好了!」
公爹說道:「明日去長善堂問問。」
婆母說道:「這是四丫看到的,帶著她一塊兒去。不管賣多少錢,看病用後剩餘的錢,都要給咱們四丫保管!」
啊?
給我?
從小到大,我一文錢都沒有拿到過!
我很詫異,不確定地看向婆母:「娘,為什麼要給我?家裡是您管著的啊。」
婆母假裝嫌棄地看我一眼:「喲,你還指望娘給你們掌家一輩子啊?從今天開始,你要開始學著獨自掌家!」
我聞言,心裡歡喜,不忘嘴甜地道:「謝謝娘,以後,還得勞煩娘多多教我。」
「那當然!你是我兒媳婦,我不教你,誰教你!」
25
翌日,剛到卯時,我們就帶著幾個烤地瓜,坐上借來的馬車,趕往眾姓縣。
也就是鎮上。
之所以叫眾姓縣,是我們全縣的一個村莊,一個姓氏。
比如夫君家這個村的,全是姓梁,叫梁家村。
我們家是張家村,全姓張。
到鎮上,先送大姑姐去收她手絹的東家,田氏布莊,我們再轉道長善堂。
聽說我們手裡有人參,長善堂的夥計就連忙去請掌柜。
掌柜姓王。
他給我們分析一番,說道:「雖然不是千年人參,但是至少大幾百年。聽說你們是來看病的,我長善堂,從不欺客。這人參,一口價,三百五十兩!」
人參的價格,夫君已經了解一個大概。
據說,一年一兩。
但是,那是外售的市價。
我們賣給藥堂,屬於是藥堂回收價。
價格上肯定會折一些。
不過,掌柜說的價格,我覺得還是偏低……
我看向夫君,他立馬會意,淡淡地說道:「掌柜的,我們去別處問過價格了,對方開價三百八十五兩。既然你一口價三百五十兩,那我們就只好賣給人家……」
公爹點頭:「嗯!」
他伸出手就要拿回人參。
鎮上除了長善堂,還有另外兩家藥堂。
掌柜的當即急了,說道:「那這樣吧,我給你們四百兩!」
夫君點點頭:「看來掌柜的也是爽快人。既如此,娘子,我們就不必再去那邊討價還價了吧?」
「嗯。」我裝模作樣地考慮一下,說道,「剛才沒討價,但是應該也差不多這個價格。我們正好要在這裡找李神醫看病,若是掌柜的能免夫君這次的診金,就更好了……」
掌柜聞言,信以為真,連忙點點頭,招呼我們:「行行,就免你們一次診金!跟我來吧。」
25
「你起初是不是覺得下肢無力,疼痛,繼而雙腿肌肉失去彈性,腿腳變得越來越細?雙腿無力,甚至逐漸失去知覺?」李神醫看診之後,正問夫君。
夫君稱是。
最後,李神醫說:「這並非什麼怪病,而是一種腿部肌肉萎縮症,你的更為嚴重一些罷了。」
李神醫以針灸聞名。
所以,他先給夫君針灸,囑咐夫君,此後每十日來讓他針灸一次。
之後,他開了一個藥方,又教給我一套給夫君按摩腿腳的指法。
最後,讓夫君待腿腳好轉之後,注重對腿腳的鍛鍊。
李神醫信誓旦旦地說道:「按老夫所說的去做,不出一年,保你健步如飛!」
診金已免,只有針灸的費用和十日每日一帖藥的藥錢,共計七兩二錢。
李神醫說,吃補藥,不如食補。
所以,公爹想買些雞鴨回去養著,以後每日給夫君做些雞湯補身子。
他拿走十幾兩銀子,將剩下的三百多兩交給我。
但是,我拿著三百兩整,交給夫君。
起初,夫君推拒。
可是我沖他眨眨眼,說道:「只是讓你幫我帶著,我晚些想跟阿姐去逛逛街,買些東西。」
夫君這才幫我帶好銀子。
大姑姐帶我去逛街,公爹帶著夫君去菜市口。
「四丫,這是賣手絹的三兩四錢。」大姑姐將裝著銀子的荷包塞給我。
我連忙拒絕,塞回她的手裡。
「阿姐,我有錢。」我湊近她耳畔,同她說,「如今,咱家不差錢給夫君看病,這是你自己賺的錢,理應你拿著。」
大姑姐這才將錢收起來。
「那我去看看布,給咱家每人做兩套新衣裳!」
這次,我沒有拒絕。
不過,我也去了隔壁的首飾店。
雖然家裡突然有了幾百兩,但是夫君的病好之後,還要讀書,日後一定還要上京趕考,用錢的地方還多著。
所以,我只買了兩支銀簪。
一支給婆母。
一支給大姑姐。
26
「就這一盒破桂花糕,你要十五文錢?人家品香閣做得那麼好吃,才要十八文!」
我走出首飾店,聽到一道熟悉的粗嗓子。
我抬眸望去,看到對面街上一道站在糕點小攤前的熟悉背影。
只不過,如今的她穿著一身綾羅綢緞,一副富貴婦人的打扮。
我走過去,喊道:「娘?」
她聞聲,回過頭。
「四丫?怎麼是你?」她詫異完,立馬面露嫌棄,「以前在家你就穿得破破爛爛,現在也是穿得破破爛爛……你那個夫家,真是太窮酸了!」
「我……」我低頭,看著這件長姐穿舊了才給我的春衫。
這春衫,是我唯一的一件。
兩年前,長姐給我,我就反覆地穿了洗,洗了穿。
如今,洗得發白破舊。
大姑姐原說,我是新婦,理應有一件新衣裳,她想賣了手絹,夫君看完病,餘下的錢就裁一些新布,給我做新衣衫的。
「也是,娶了你這麼一個衰星,他們只會變得更衰,更窮!」
我還沒有來得及解釋,我娘就一臉觸了霉頭的嫌棄模樣。
果然,她沖我呸一聲,退開兩步,一副不想我靠近的模樣,說道:「看到你這個衰星,我就頭疼!而且,誰會喜歡你這個衰星啊?別說你夫家窮酸,我想,就算他們有幾個錢,也定然捨不得給你穿好的,吃好的!」
「娘,不是的,我夫家……」我想說,夫家人對我很好。
但是,我娘立馬厲聲說道:「你別靠近我!」
她說:「當初就說好了,你嫁人了事,以後你的死活都跟我們沒有關係!」
她說:「你休想沾我們的光!我們可沒有錢補貼你的窮酸日子,還有你那個殘廢夫君……」
她掏出十二文,丟給糕點攤的老闆,說道:「給她拿一盒綠豆糕吧!」
我一瞧價目表。
桂花糕十五文,板栗糕十三文,紅豆糕十四文。
唯獨這綠豆糕,最是便宜。
可是,她忘了,我不能吃綠豆糕,一吃就過敏。
哦,不是。
她從來不記得的。
畢竟,就連是綠豆糕,曾經我也只能吃上小半塊。
那是大哥二哥和長姐吃剩下的……
「拿了綠豆糕,趕緊滾,不然我可就連這一盒綠豆糕都不給你了!」她將那盒綠豆糕塞給我,轉過身去挑選桂花糕和紅豆糕。
她同老闆說:「我大兒子和閨女最喜歡吃這桂花糕了,但是我小兒子喜歡吃紅豆糕,你少兩文錢,我多拿幾盒……」
我淺淺勾了勾唇,默默苦笑一下。
在她不屑多看我一眼時,我將那盒綠豆糕,放在她的身旁,悄然地轉身離開。
自此,我對我所謂的家人,再無一絲一毫期待……
27
大姑姐說,給每人量布,各做兩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