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叩頭。
「民女見了薛家父母才知道。」
「賊婦!」薛澤拂袖,把茶盞掃了一地,「你明明早就知道!還喂我吃海魚試探!」
我心下暗笑。薛澤,你也有如此沉不住氣的一天。
尚書做了個手勢安撫薛澤。
「後生,先安勿躁。」
後又忽然有了和藹之色,與我緩言:「你的夫君棄你而去,你就甘心麼?」
我突然以帕拭淚,啼道:「民女何其卑微,願自降為妾,只求能伴郎君左右!可,可薛郎嘆我粗鄙,將我拋下了!」
薛澤氣得青筋暴突,立刻躥了起來。
「明明是你拿喬裝清高,還向我索要了兩千兩白銀!」
尚書立刻冷聲壓道:「可有其事啊?」
我張張嘴,剛想辯解,薛澤就搶先一步:「自然!還請了他們村的劉大善人作見證!」
尚書拍拍手,「把人請上來。」
我立刻憂慮萬千,進京的路這麼久,大善人的身子骨能經得住馬車的顛簸嗎?有沒有受刑?可看到他時,我的心又稍微放下了一些。
他被兩個侍女扶出來,仍是笑眯眯的,看起來還算硬朗。
大善人要跪,尚書擺手免了。
「薛小侯爺給了青黛姑娘兩千兩做了斷,此話當真?」
大善人「呃」了許久,連連搖手,「可當不得真啊!」
我心裡暗嘆,大善人撒起謊來比我輕車熟路許多。
「青黛是要了點遣妻費,可,小侯爺沒給呀。」大善人一拍腦袋。
薛澤幾乎目眥欲裂:「你敢不認帳?」
大善人看著薛澤,身段略彎了彎,臉上還是笑,一點也不惱,「小侯爺息怒。是您自己說的,這妻名不正言不順,一不曾登冊入檔,二不曾有父母之命,哪裡能給賠償呢?」
薛澤回身稟告尚書:「有沒有錢,一搜便知。」
那馬車上的白面無須人站在尚書旁邊, 聲調抑揚頓挫, 「雜家細細搜了一通, 只搜出了十兩銀子。」
我知道,那一疊銀票就明晃晃放在薛澤自己設的書桌暗格里。
「是暗格!」薛澤如夢初醒,「是我書桌的暗格, 一定在那裡!還有這些年來我寫給卿卿的書信!」
他不提沈婉卿還好,一提起,尚書便怒不打一處來。
尚書猛地把茶盞生生摔碎在桌上。
「你還謊稱失憶?你明明一直意識清明, 還知在書桌里打個暗格!你分明是騙婚於先, 又不顧救命之恩,薄情寡性, 舍卻糟糠之妻,現在還想來誘騙我的女兒!」
薛澤吃了一驚, 連忙跪地, 口中喊著冤枉。
尚書喘著粗氣,滿面漲得通紅,那白面無須人緊跟著問我:「薛家人來的時候,可有年輕女子隨行?」
我趕緊搖頭:「不曾。只有薛家父母,和一個小廝,還有照顧薛母的一個嬤嬤罷了。」
薛澤似乎終於認清了情形,索性一言不發了。
尚書點頭, 「薛澤你好大的膽子, 還敢誣賴我的女兒!婉卿不過病了月余,府中下人都可以為證。」
「公公記好了嗎?」尚書問那白面無須人, 那人點點頭, 把這次問審的記錄捲起來包好。
「雜家拿走給刑部看看,怎麼說。」無須人拱手一禮。
薛澤縱然不肯, 被強壓著按了印。
我也落了手印。
無須人告退, 臨走沖我眨了眨眼,我知那張紙上必然不會涉及我的兩千兩銀子。
尚書長舒了一口氣,似乎很爽快。
「薛小侯爺,慢走不送。至於你們二位,等朝廷的判決下來了, 本官會親自送你們回鄉。多謝你們為小女證了清白。」
在大善人的「哪裡哪裡」之聲中,我終於感到了一陣解脫。
薛澤被流放北疆的那一日,尚書特許我去送一送。
牢房裡,薛澤戴著腳鐐,兩腳分開坐在地上, 他看我的眼神, 狼一般陰鷙。
我確信,如果不是有鐵牢攔著,他必定會將我撕碎。
他突然詭異地溫然一笑,像極了謝山。
謝山其實是他給自己取的名字,他說我靠山吃山,他從此便是我的靠山。
「娘子見到為夫落到如今這副田地, 可還滿意?」
「我不是來落井下石的。」
我蹲在他面前, 掏出話本兒翻到最後一頁來給他看。
是了,最後一頁了。
薛澤開始是不屑,可到看清了話本的內容, 便一下子抓狂起來。
「你哪裡來的妖書!」
我自然一個躲閃,不會被他搶到。
我忍不住笑。
「薛澤你看,完本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