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石後續章節

2025-01-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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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扒著小玲的衣裳探頭,訕笑:「可能是我太笨了,能不能不背啊,或者我給您背首詩,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他耳朵慢慢紅了,卻仍是一臉疲憊,「你明明詩詞都記得飛快,為何就是不願讀這些?你是太子妃,我不要求你學《女訓》《女誡》,但這四書五經你總該記住吧?」

我不作響。

他放下書,揉了揉額角,「罷了,今日就到這裡吧。」

宋念鈺離開的背影很不開心,我也不太開心。

「太子妃,殿下是為您好啊。」小玲微微俯身,整理我有些散亂的髮髻。

宋念鈺自然是為了我好。

轉眼我嫁入太子府已有一年。前幾日及笄禮,我聽到有人閒聊,大致意思是如今的太子妃身份低賤,胸無點墨,毫無一國之母的樣子。這也就罷了,還有人想慫恿宋念鈺納妾,原因居然是我一年無所出。

我就納悶了,誰家閨女十五就能生孩子啊?

但問題也是有的,我十五了,還沒來過葵水。

我爹一個糙漢子,養我的時候根本沒想過這事兒,我自己也沒想這麼多,稀里糊塗就這麼過來了。進太子府後,伺候我的嬤嬤發現了不對勁,報到了皇后那裡。皇后指了個太醫下來,一診,啥也沒查出來。

老太醫頂著宋念鈺頗有壓力的目光,開始瞎掰:「許是太子妃脾胃虛弱,氣血不足……」

宋念鈺:「說人話。」

老太醫:「或許是太子妃小時候沒吃好,落了病根。」

宋念鈺瞭然:「難怪你現在這麼愛吃。」

對不起家境貧寒。

太子妃克親人,太子妃身份低微,太子妃文盲,太子妃還很可能不孕。

好傢夥,這四個話題在京城中常年占據八卦前十榜,若不是宋念鈺前些年克妻的名頭太過響亮,這太子府早住進好幾個側妃了。

因此宋念鈺想讓我多讀點書,我也明白,但為什麼一定要從《大學》開始呢,我一點也不喜歡。

我與他就這事打了近一個月的拉鋸戰,終於有一日,皇后看不下去了,召我進宮喝茶。

這回不是純喝茶了,孟柔宮裡的小廚房手藝真的很不錯。

「顏顏啊,」我吃了兩盤綠豆糕後,孟柔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吃慢些。」

我戀戀不捨地收回我的爪子。

她笑了下,「我是怕你噎著。我聽聞,鈺兒最近在教你念書是嗎?」

我盯著一塊塊綠豆糕,嗯了一聲。

「鈺兒不大與我親近,但我還是知道的,他性子善良,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顏顏你也是個機靈孩子,該明白太子妃這位子,沒有這麼容易坐穩的。」

我看向她,她眼角堆滿了細細的皺紋,每一道都是過去後宮中廝殺出來的,說不定,大部分是和金玉宛斗出來的。

「皇后之位,也是如此嗎?」

孟柔愣了下,轉了轉手裡的佛珠,「皇家的位子,都是如此。饒是這樣,還有人擠破腦袋想坐上來。這幾日也有幾個姑娘來宮裡陪我,個個都是知書達理的好女兒。」

「可是啊顏顏,我最喜歡的還是你這丫頭。當初陛下和我說,你是最適合鈺兒的人,我還不信,但後來你解了鈺兒的心結,我就全明白了。」

「我們這一輩,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便最不想看到你們步上我們的後塵。都說帝王天子難有真情,可個中情誼真假,又有誰曾真的看清呢?」

「真心易付難收,若是於最不自由的帝王家得了真心,合該好好收著,莫失了它。



孟柔說著,眼眶開始泛紅,她最後長嘆一聲,只說:「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看你愛吃這綠豆糕,過幾日再做幾盒給你送去。」

我謝了她,在後花園散步,有些恍惚。

宋念鈺雖從未說過,但大概是心悅我的。

我與他一起睡覺的時候,他常常睡著睡著,將我攬到懷裡;我畫畫時,他總明里暗裡問我何時能畫一幅他的畫;我吃飯的時候,他也會留意我愛吃哪些菜。還有很多,都是他自以為不明顯的小細節。

我對他呢?

我說不清到底是男女之情還是純粹的依賴。

「啊——!」

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和落水聲,我驚醒,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的湖中有人在撲騰。

「好像是七公主!來人啊!快來人!七公主落水了!」跟在我身後的太監尖叫起來,「誒——太子妃!太子妃您!」

我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水裡奮力向宋明珠的位置游去。

她在水中撲騰,腦袋一上一下,兩隻手在空中胡亂揮動。

「救,救命,啊——」

她在逐漸往下沉。

所幸掉的地方離岸不遠,我很快到了她身邊,她立馬緊緊攀住我的脖子,勒得我差點喘不過氣,直直把我也往水下拉,湖水一個勁兒往我口鼻灌。

淦哦。

這死小孩。

我到底為什麼要跳下來救她。

這是我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的想法。

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我夢到林安還沒死,我拿著剛畫好的畫興沖衝去找他。

「安安,你看!這是我畫的常春藤。」我自豪地向他展示這副畫作。他沒法出門,因而他想知道的東西,想看到的風景,都是由我畫出來給他看的。

他正在前院曬太陽,入夏了,他身上還蓋著毛毯。

「姐姐畫的很好看。」他彎著眼睛笑道。

我將畫放在他膝上,將毯子往上拉了拉。他太瘦了,好像風一吹,他就能飄走。

「你還有什麼想看的嗎?我都能給你畫出來。」我叉腰,一臉得意洋洋。

林安閉眼想了會兒,說:「我想看曇花,真的曇花。」

「可是曇花都是晚上開的,你看不了呀。要不這樣吧,這後山有曇花,我今晚上去對著它畫,明天給你看好不好?」

他琥珀色的眸子看著我,透著一股執拗:「我想看真的曇花。」

我連連搖頭,「不行,夜晚山里涼,你的身子扛不住的,而且要是被爹娘知道了,我皮都要被扒下來。」

他難得瞪著我:「我不要,我就要看真的。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不成,唯獨這個,我是不會答應的。」

不歡而散。

第二日我帶著一身泥,灰頭土臉地跑回家,手裡抓著剛挖來的曇花。

「我想了想,乾脆挖回家放你房間裡。」我把曇花放花盆裡,對林安笑嘻嘻道,「娘那裡你幫我兜一會兒,我去收拾一下。」

晚上我偷偷溜進林安的房間,將他叫醒一起看曇花。

或許是運氣好,那一晚曇花正好開了。月光透過窗照進來,曇花層層花瓣仿佛在發光。

林安的眸子出奇的亮,他盯著那花眼睛都不眨一下, 「姐姐,曇花有香氣嗎?」

我記得曇花有清冽的香氣,但此刻怕是聞不出來的。林安的房間這麼些年來只有一種氣味。

於是我說:「有的,曇花是中藥香。」

林安輕輕笑了一聲:「姐姐又騙人。」

我無語:「我就說早熟不是一件好事。」

兩個孩子都早熟,我爹娘屬實不易。

「為什麼這麼想看曇花?」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它,很漂亮,哪怕只開了一夜。



我看著他發亮的眼睛,點頭,「是很漂亮。」

看完曇花後沒過兩日,林安就走了。他走得很安靜,躺在床上,無聲無息,仿佛和平時一樣睡著了,下一刻或許就會醒來,叫我姐姐。

窗邊的曇花早就敗了,本不該敗得這麼快,可我將它挖了出來,它適應不了。

我早該扔了它的,但是我沒有。

娘一定要說,是我挖來的這花,害了我弟弟。就如當初因為我貪玩,害得她早產一樣。

我娘將我打了一頓,關進了柴房。

柴房很黑很小。我坐在稻草堆上,旁邊擺著一摞摞木柴。空氣里有枯草和腐朽的木頭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剛開始會令人作嘔,久了,倒也習慣了。黑暗中偶爾響起的悉窣聲也提醒我,我並不孤單。

我也不知道在裡面待了多久,我太餓了,腹部一抽一抽地疼,腦子也亂糟糟,迷迷糊糊之間聽到隔壁人家的聲響。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有人在背書?那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呢?我分不大清。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爹什麼時候回來?他出遠門都有半個多月了。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太餓了,我可不可以抓老鼠來吃?

「這孩子是天煞孤星,此生註定孤獨終老。」

「我去你娘的天煞孤星。」

——————

「小石頭!小石頭!劉太醫,你說了她已無大礙,為何還不醒來?連這兩日都在說胡話,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子妃她身子確實無礙了,但是似乎是入了夢魘,這老朽就……」

「罷了,小石頭,我們不背書了,你醒來好不好?」

嗯?真的能不背書嗎?

「你都兩日沒吃東西了,這兒有你喜歡的綠豆糕,你真的不想吃一點嗎?」

嗯?綠豆糕?柴房裡也有綠豆糕嗎?

我費勁睜開眼,眼前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醒了!醒了!劉太醫!快來看看!」那人啞著嗓子叫道。

我張了張嘴。

他湊近我,極溫柔地問:「你要什麼?」

我費力道:「你好吵啊,宋念鈺。」

我跳進湖救宋明珠,結果把自己搭了進去,最後還是一個小太監把我倆救了起來。

那這就有點尷尬了。

「你也知道尷尬啊?」宋念鈺一邊喂我喝藥,一邊埋汰我,「宮人這麼多,要你一個太子妃去救人?救人就救人,還能把自己搭進去,你是笨蛋嗎?我怎麼會娶你這麼蠢的人進來的。」

我插空小聲逼逼:「還不是你爹把我招進來的,又不是我主動報名……」

他一勺子直接塞我嘴裡,「能耐了哈,還頂嘴?」

我心虛地瞥他一眼。

小玲偷偷和我說,我落水後宋念鈺急得快瘋了,兩日裡不吃不喝守著我,還不停和我說話試圖把我叫醒,若是我再晚一點醒過來,宋念鈺可能就要被認作神經病了。

他確實憔悴了許多,頭髮是散亂的,眼睛都是紅血絲,底下一片青黑,下巴冒出不少胡茬。我醒來後,他也沒去收拾,吃了點東西就過來喂我喝藥。

這個人只要不說話,就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在想什麼呢?喝藥也能走神?」他拿勺子碰了碰我的嘴唇,一臉嫌棄。

我把最後一勺藥咽下去,笑眯眯說:「在想宋念鈺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他耳朵尖紅了,卻還是板著張臉,「就算你這麼說也要喝藥。」

我嘴角一下垮下去,皺起臉,「可是它真的好苦啊嚶嚶嚶。」

他來勁了,「苦?苦就對了!就該讓你長點記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帶腦子做事。一天天吃這麼多不用來長腦子用來幹什麼去了?也沒見你長多高啊?」

我把被子往上拉蓋住臉,「別罵了別罵了,再罵人都傻了。」

他兇巴巴的,「把臉露出來。」

我悶聲道:「不要,除非你不罵我。」

他笑了,「看來你不想吃蜜餞。」

我立馬把被子拉了下去。

宋念鈺遞了顆蜜餞過來。我湊過去張嘴,結果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

一觸即離。

心臟在怦怦直跳,蓋住周遭所有的聲音。

宋念鈺極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收起手,起身,背過去,露出兩個通紅的耳朵,「喝完藥再休息會兒,明日我們回太子府。」

我傻乎乎地笑道:「好嘞。你也去睡會兒吧。」

「要你多嘴,你先管好自己。」他切了一聲,逃也似的走了。

我還躺在床上傻樂。

沒過一會兒,偏殿的門開了,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我閉上眼假寐。

小崽子啪嗒啪嗒走近我。

我估摸著差不多了,倏地睜開眼,大笑道:「哈哈宋明珠你被我逮到了吧!」

小丫頭愣住,眨巴眨巴眼,肉乎乎的手就往我臉上招呼,「啊——壞人!嚇死我了!」

我控住她,沒好氣道:「小兔崽子就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

她靜下來,撇撇嘴,「又不是你救我上來的,是人小卓子救的。」

嘿,你這倒楣孩子。

我挑眉,「那你來幹嘛?你皇兄可說過不許閒雜人等進來的。」連皇帝和皇后都不讓進來著。

我轉念一想,又說:「哇宋明珠,你別不是來害我的吧?來人啊!有人謀害親嫂子——」

「別叫了!別叫了!」她打斷我,「母后……母后讓我來……」

她支支吾吾,我又喊:「來人啊……」

她猛地湊上來捂住我的嘴,「母后讓我來道謝的啦!」

我笑嘻嘻:「誒,這才乖嘛。來,說句謝謝嫂子聽聽。」

「謝,謝謝你。」她皺著張臉,擰巴道。

我把手放耳邊,「聽不見!大點聲!這麼小聲還想道謝呢!」

她吸了口氣,「謝謝你!」

我裝糊塗,「謝謝誰啊?」

「謝謝嫂子!」她索性閉上眼,大喊道。

我捏了一把她肉乎乎的臉,「好!很有精神!」

她嫌棄地瞪我一眼,小聲吐槽:「你怎麼這麼欠啊。皇兄到底看上你什麼了?」

我指指自己,嬉皮笑臉,「興許你皇兄有怪癖,就喜歡我這麼欠的呢。」

她信以為真:「真的嗎?」

我無情指出:「假的。」

宋明珠氣得跺腳,臉上的肉跟著一顫一顫。「你這人真的是!父皇和母后也這麼喜歡你,真搞不懂。算了本公主寬宏大量,不和你斤斤計較。」

嗐,別說你了,我也納悶呢。

我回太子府的第二日,皇帝就頒了道聖旨,稱我救七公主有功,且才思敏捷,蘭質蕙心,特封平康郡主。

官方認證,太子妃不克親人,太子妃身份也不低微,太子妃也不是文盲。

宋元良這一手玩得妙啊。

「陛下大恩大德,顏顏你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這個恩啊。」我爹遲了幾日得到消息,來看我,結果就坐床邊拍天子馬屁。

「爹你就不能盼著點我好嗎?你女兒這還沒死呢你就想到下輩子去了。」

「那你這輩子爭點氣成不?我聽人說,太子殿下教你念書你還不聽?你這腦瓜子不是聰明得很嗎?做什麼吶?」

我誠懇道:「爹你要是過來一趟就是來勸學的,那您老就先回去吧,小姨娘還在家等你呢。」

那丫鬟其實是在大街上賣身葬父,我爹遇著了,就給買下來了,還當我不知道呢。

他鬍子一吹,「什么小姨娘!人還是黃花大閨女,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子。」

我嘟嘟囔囔:「娘走了這麼些年,你續弦她也不會怪你的。」

當年我在柴房關了一天多一點,我爹就回來了。他先是把神志不清的我娘安撫下來,再把餓昏了的我撈出來,叫了大夫照料,然後又開始操辦我弟的喪事。

那幾日他忙得連軸轉。

大夫說我就是太餓了,吃些東西就好。我爹就破天荒買了一堆吃的放我面前任我吃,時不時還說:「慢些吃,不著急啊,都是你的。」

我狼吞虎咽期間也不忘問:「爹,娘呢?」

我娘不敢見我,她變得有些瘋瘋癲癲,一見到我就怕得躲起來,嘴裡還念叨:「對不起啊顏顏,對不起,娘錯了,娘不是故意的。」

我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娘……」

「對不起,娘錯了,安安,顏顏,娘錯了,娘對不起你們……」

言盡於此。

一月後,我娘把自己關在柴房裡,餓死了。這麼說也不對,其實她在這之前就開始不願意吃飯了。

我爹又辦了一場喪事。

這個男人一下子老了好多,鬢邊多了不少白頭髮,背也彎了下去。

我還記得喪葬前一天,他通紅著眼,遞給我一塊生薑,「顏顏,哭不出來就用這個法子,記住了嗎?」

我爹嘆了口氣,「你娘不怪我,我這良心也過不去啊。你爹一大把年紀,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就不霍霍人小姑娘啦。



他渾濁的眼睛瞅了瞅我,「我聽聞你身子落了病根是不是?唉都怪爹沒照顧好你。



「爹你別這麼說,我這不挺好的,給您養的也沒缺胳膊少腿。」

他無奈地笑了下, 「你娘在就好了。顏顏啊,你娘她挺苦的。當初你弟弟早產,和你沒什麼關係,是你娘身子本來就不好。所以她心裡有愧,受不住刺激。」

「安安走了的那幾日,她腦子都不清楚了。有時候清醒,就和我說對不住你,她一個娘親,怎麼能把自個兒孩子關柴房呢。」

我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不怪她。」

我爹拍拍我的肩,「怪你娘也沒事,本就是她的錯。顏顏,有些人不想原諒也沒關係的。」

我哽住了,「可是那是娘……」

那是我娘,我怎麼能不原諒她呢?

他攬住我,「爹娘也是人,爹娘也會犯錯的。我和你娘這輩子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唉,養孩子是真的難啊。顏顏,對不住啊。」

我爹明明很老了,可他的胸膛還是很寬厚很溫暖,和小時候一樣可靠。

多年沒哭的我頭一次嚎啕大哭,「柴房真的好黑啊爹!我真的好害怕……娘為什麼不要我呢……安安也走了,奶奶也走了……娘……娘……」

我哭得說不出話,我爹抱著我,一下一下拍我的背。

「對不住啊顏顏,對不住。」

我好委屈。

自那個瘋道士說了一番話,我就一直委屈。

為何要說我是無情之人。我也會難過,也會傷心。奶奶走的時候,安安走的時候,娘走的時候,我都很難過。我在想,他們是不是找到了更快樂的地方,所以才不要我了。

為何人要有七情六慾,為何我不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大石頭,這樣不會疼也不會累。

我真的太委屈了。

哭了也不知多久,反正最後又睡著了。

待我醒來,宋念鈺正半躺在我身邊看書。我盯著他如畫的眉眼,想著若是能畫下來該多好。

「醒了?」他看過來,笑了一聲,「你可真能耐,哭一次睡一次。」

我瞪眼,「上次明明不是我哭——誒喲別打我,我不記得了,我亂說的。」

我縮到被子裡,感覺到他揉了下我的頭。

「出來吧,不打你。」

我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往他那兒湊了湊,結果就看到他手裡的書是《大學》。

我林顏的一生之敵莫過於此。

宋念鈺揚了揚手裡的書,「放心吧,不會再逼你背書了。」

我爬起來抱住他胳膊,「真噠?」

他咳了一聲,眼睛往別處瞟,「都是太子妃了,何苦還要做不喜歡的事。往後你不願做的事,便不做。」

我一時非常感動,說:「啊——,其實我早就背下來了。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宋念鈺的臉色越來越黑,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宋念鈺咬著牙蹦出兩個字:「林!顏!」

「嚶我真不是故意耍你玩的。」

我說著就要往被子裡鑽。宋念鈺眼疾手快撲過來按住我。

「真的有你的啊。」他在我上方俯視我,咬牙切齒道。

他的頭髮垂下來,蹭著我臉頰,怪癢的。我忍不住笑起來,很不走心地道歉:「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宋念鈺不作響,他直直看著我,漆黑的眸子裡有我看不明白的東西。我這才反應過來被子早被蹬下去了,宋念鈺正壓在我身上,他身上的溫度正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過來,有點熱。

我試圖叫他:「宋念鈺……?」

「閉嘴。」他沒好氣道。

我乖乖閉嘴,看著他緋紅的臉離我越來越近,他嫣紅的唇也離我越來越近。

我閉上眼,緊張又期待。

「你不會在等我親你吧?」

耳邊傳來他賤兮兮的聲音,我睜開眼,正看到他笑得花枝亂顫。

這廝真的真的真的太惡劣了!

我一時氣憤,勾住他脖子,仰頭親了上去。

宋念鈺瞪大了眼睛,但下一刻他就攬上我的腰,將我壓向他。

唇齒交纏。

我林顏的初吻,在十五歲沒了。

親了一會兒,宋念鈺鬆開我,面露不安:「你怎麼哭了。」

我苦著張臉,「我肚子好疼。」

宋念鈺起身看了看,默默說,「哦,你來葵水了。」

……哈?

———————

劉太醫說這簡直是醫學奇蹟。

宋念鈺說這都是他的功勞。

我說你閉嘴吧我快疼死了。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來葵水會這麼疼啊?啊???

我感覺有一雙手在我的肚子裡攪來攪去,把五臟六腑都攪得稀巴爛。

「真的有這麼疼嗎?」宋念鈺在一旁提出質疑。

我對著他兩腿間就是一腳。

「啊——!林顏你有病吧!」他捂著襠,整個人就是大寫的「痛苦」二字。

我冷漠地說:「就這麼疼,明白了吧?」

皇帝和皇后上午還送來東西,說是祝賀我大病痊癒。

我不是大病痊癒,我明明是得了不治之症,我現在煩躁得只想毀滅世界。

更可怕的是,小玲和我說,生孩子比這個還要痛苦,這實在太可怕了。

於是我對宋念鈺說:「你納個妾吧。」

他正在安安分分給我揉肚子,聞言手一頓,「嗯?」

「太痛了,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生孩子的,你不納妾的話,可能就要絕後了。」

他無所謂道:「那就絕後唄。」

我一時非常感動,結果聽到他接著說:「有你一個就夠麻煩了,我可不想再來幾個。



我:「和離吧,沒愛了。」

或許是因為我頭一次來葵水,脾氣異常地差,宋明修和宋明珠來看我的時候都被我嚇回去。

最後小玲說興許帶我出門散散心會好一些。

嗯,散心,散著散著就被綁票了。

眼罩被摘下,嘴裡的布團被拿走後,我對著眼前的蒙面男子張口就是一句:「我淦你老母。」

他露出的兩隻眼睛寫滿了詫異,「堂堂太子妃就這教養?」

我白眼翻到後腦勺,「你綁我,難不成還要我謝謝您?我謝謝您八輩兒祖宗嘿。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你他姥姥的綁我一個弱女子做什麼?您不覺得您這樣非常的卑鄙嗎?誒到底誰沒有教養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還敢綁人唔——」

他又把布團塞回去。

「還吵不?」

我眨巴眨巴眼,搖搖頭。

「那也不拿開,你先安靜會兒,吵吵嚷嚷弄得我頭疼。」

……淦你老母。

這位綁匪先生我總覺得哪裡見過,又想不起來。他一直蒙著臉,穿著一身黑衣服生怕別人看不出他有問題。不過他還是挺好的,比如最後還是把我嘴裡的布團拿下來了。

「你哭啥?」他很不耐煩地問。

我哭唧唧:「我餓了。我這人餓不得,一餓就難受。」

他兩眼寫著:「真的假的?」

我是真的餓了,肚子又疼又餓,再想想我這幾日的悲慘遭遇,真的不用多費力就哭出來:「我餓死了嗚嗚嗚,我真的好餓啊——」

他煩得要死,「那你要吃什麼?這菜吃不吃?」

喲,你這綁匪還挺體貼,那我不得寸進尺都對不起你了。

「我要吃綠豆糕,而且只吃徐大福家的。」

「你做夢。」

……淦你老母。

這位綁匪先生明顯口是心非,在被我嗚嗚嗚得不耐煩後,還真的給我買了徐大福家的綠豆糕,我都感動哭了。

「別哭了,這麼多綠豆糕還不夠你吃的嗎?我記得以前這太子妃不愛哭啊。」

不好意思前段時間剛解鎖這項新技能,看來您消息有些落後。

我一開始是被繩子綁住手腳,後來他給我換上了手鍊和腳鏈,因為我說他喂我吃綠豆糕很像「嗟,來食」,我受不了這委屈。

這房間很普通,窗戶被封起來,看不到外面。我被關了兩三日,他沒說綁我是為了啥,我也沒問。我看他出手闊綽,不像是要錢,那綁個太子妃估計是什麼政治鬥爭或者個人恩怨了。

按宋念鈺這廝的臭脾氣,確實很有可能在外招惹仇家。

第四日,我終於耐不住好奇心,問他:「你綁我到底圖啥?太子搶你閨女了?」

我從聲音和身形判斷,這人年紀挺大的,大概和皇帝差不多。

他不理我。我說:「我搶你兒子了?不應該啊。」

他不理我。我又說:「哦那就是無妻無子,孑然一身。」

他還是不理我。我開始自由發揮:「我猜猜啊,大叔你把我綁這裡,不圖財不圖色,你看著也不像個二百五,太子也和你沒啥仇。啊——你不會和太子他爹有仇吧。」

他刷的抽出一把劍指著我的脖子,「這幾日給你慣著了?」

他急了,那我猜對了。

我笑嘻嘻,「你和他有仇,綁我作甚?你該去綁他啊。」

「呵,此等背信棄義之人。」

我發愁了,「你既然與他有深仇大恨,那便找他算帳。你把我關這裡,好吃好喝的供著,到底圖啥啊?你要報仇我也不攔著你是吧?」

「你——」屋外隱隱有些聲響,他正要看,我大叫道:「你是小卓子對不對!」

「你說什麼?」他大吃一驚,正欲問個究竟,門被撞開了。

宋念鈺帶著人衝進來,他直接過來抱住了我,整個人都在發抖,「你有沒有事?你若是有事,我將他千刀萬——」

「咳咳,」我憋著氣說,「你先鬆開,我喘不過氣了。」

宋念鈺:「……」

我連著吃了三日的綠豆糕,可算把他吃過來了。

「連著三日買這麼多,大概也只有你能做到了。」宋念鈺又無語又好笑道。

綁匪已被控制起來,摘下面罩後,發現不認識。

我清了清嗓子,說:「宋念鈺,這位……可能是你的親戚。」

我說為啥這麼眼熟呢?

雖然身形很像小卓子,但更多的是,那雙眼睛,很像宋念鈺。

宋元良見到他時,一臉不可置信,抖著手說:「是你。你沒死。」

?誰啊?你怎麼又做謎語人啊?

「小卓子」啐了一口,「是我,宋元良,真是許久不見。啊這麼說也不對,其實前幾日才見過。」

那時候他易容了,誰都沒發現。

這兩人扯皮了一會兒,我才聽明白,這廝是金玉宛的胞弟,金玉卓。

當年金家滿門抄斬,金將軍和金玉宛偷梁換柱,保了金玉卓一命。他隱姓埋名多年終於混進皇宮,卻在打算行刺的那一日遇上宋明珠不慎落水以及我救人失敗。

「本想綁了你要挾他,」金玉卓冷笑,「誰知宋元良你還如當年一樣冷血,太子妃失蹤多日,你都不見動靜。小丫頭,看清你這夫家人的嘴臉了嗎?」

我恍然大悟,「金將軍是不是很愛財?」

金玉卓:「?」

「你倆,一個金玉碗,一個金玉鐲,怎麼聽怎麼容易聽叉。」

殿內有人笑出了聲。

宋念鈺扯了扯我的袖子。

哦對不起,我又跑題了。

「她我一個人護著就夠了。」宋念鈺正色道。

金玉卓看了看我們倆,笑了,「我的好侄子,你可是花了四天才找到她,若是我下手快一些,你早就見不到她了。

你護她,你護得住嗎?」

宋念鈺臉色瞬間難看。我悄悄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不待宋念鈺回答,金玉卓又指著坐在龍椅上的人,「這個人,當初口口聲聲說會護著阿姐,結果呢?你為了奪兵權,不僅騙她真心,還殺我金家滿門。我金家,明明從未謀反!」

他說得響亮,字字句句在空曠的大殿上迴響,如喪鐘悲鳴。

宋念鈺的手在顫抖,聲音也是,「父皇……此事可當真?」

他握緊了我的手,抬頭目視那人,嘶啞著說:「金家真的是被誣陷的?」

金玉卓看看他,又看看沉默不語的宋元良,拍掌大笑:「宋元良啊宋元良,你居然連你兒子都騙,哈哈哈報應不爽啊!鈺兒,你可知,你娘當初多麼肝腸寸斷,她最後是為了生下你,才茍且偷生了兩個月。」

宋念鈺往前邁了一步,「父!皇!」

「這一日日真是夠了。」孟柔握著一串佛珠,不耐煩的從一旁走出來,「金家當初謀逆,證據確鑿,怎麼還有人翻舊帳。」

「孟柔,你這個毒婦!」金玉卓作勢就要衝上去,被幾個宮人按住。

孟柔揉揉額角,「罵來罵去就這幾個詞,金玉卓你這麼些年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阿柔,算了吧。」宋元良疲憊地說。

孟柔冷笑一聲,「算個屁。我忍了這麼多年,忍不下去了,我今天就是要讓這巨嬰聽明白當初是怎麼一回事。」

十九年前,金家確實謀反了。

金將軍愛財,本也無事,但自從權勢變大,便開始變本加厲,兵商勾結,販賣私鹽,巧立名目,巧取豪奪。最後慾念膨脹,他將算盤打到了皇位上。

金玉宛知道這些,但她勸不住她爹,無奈只好與孟柔聯合做戲。

金家謀逆的證據,其實大半都是金玉宛收集的。

「你爹枉為人臣,吸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你還把他當大將軍,還真是認賊作父。你爹派人販賣私鹽你可知?你爹豢養私兵你可知?你爹甚至派人害死了我兩個孩子你可知?」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當年就一個紈絝子弟,不務正業,成日只知道吃喝嫖賭,現在跑這裡申冤?你申什麼冤?你也有這臉面申冤?」

「但凡你懂事一些,能幹一些,玉宛又怎會日日以淚洗面,最後鬱結於心一時想不開?你口口聲聲宋元良負了你姐,殊不知欠她最多的正是你們父子二人!」

金玉卓煞白著臉,連連搖頭,「不可能,我姐從未這樣說過!」

孟柔不理會,步步逼近,頭上的玉步搖一晃一晃,「她自然不會說,因為她傻,就因為所謂血緣想方設法保下你的命,說是要為金家留下香火。可她沒有想到啊,你們金家從根上就爛透了,這留下的香火也就是一個窩囊廢。」

「金玉卓啊金玉卓,我以為你這十餘年總能長大,沒想到還是這般頭腦發昏,蠢鈍如豬。我真真為玉宛感到不值,她這般好的女兒,怎麼就生在你們金家!」

「夠了!」宋元良拍了下扶手,站起來,「都是陳年舊事,何苦再提。旁的不再說,我確實負了她,我本能護好她的,我那日若是早些下朝……」

孟柔嗤笑一聲,「你又何苦自欺欺人,玉宛早已心灰意冷,你我都看得出。宋元良,你誰都護不住的,這深宮,誰能護住誰啊。」

金玉卓已經跪在地上,一臉的淚,「阿姐,阿姐……」

大殿上三個大人,兩個站著,一個跪著,都傷痕累累。

我拉了拉宋念鈺的袖子,讓他回神,「宋念鈺,我餓了。」

他眨了眨通紅的眼,「好,我們回家。」

回去的路上,宋念鈺一直在出神,到了府里,他還在出神,用膳的時候,還在出神。

我忍不了了,走到他跟前,抱住他腦袋親了一口,「你要哭就哭好不好,我不喜歡木頭人夫君。」

他回過神,抱住我,悶聲道:「小石頭。」

「嗯?」

「你怨不怨我?」

「怨啊,你擺一張死人臉,很影響我的食慾的。」

他不作聲,抱得更緊了一些。

我摸摸他的頭髮,「宋念鈺,其實有很多事都是沒法控制的,比如上次落水,比如這我被抓走,這都不是你的錯。」

「可我應該護住你的,我都說過,我太子府怎麼會護不住一個你。」

他在害怕。金玉宛和宋元良的故事讓他害怕了。一旦坐上那個位置,他就會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刻,他害怕那時候,要以我為代價。

我笑了笑,「沒關係的,你忘了嗎,有人說我命硬著呢,沒這麼容易死。而且宋念鈺,你從來沒有必須要保護我的義務,我也不喜歡一直被保護。」

「我希望我們兩個可以互相攙扶跨過每一個坎。就像這次,我耍小聰明讓你知道我在哪裡,而你可以憑此救我出去。」

「保護的意義不僅僅是活著。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別的東西,欺騙、隱瞞、背叛,這些才是最可怕的。」

「死亡不會將我們分離,這些才會,你明白嗎?」

他哽咽幾聲,微仰著頭看我。

「林顏,我還是很害怕後面的路。」

「沒關係,我陪你一起走。」

「路會很漫長,很艱難。



「那也沒關係。」

「你會鬆開我的手嗎?」

「那必然是你讓我傷心了。」

「我希望我不會這樣,請你監督我。」

「那自然是好的,太子殿下。



番外

大宋的臣子們最近都很消極怠工,每天去上朝時都是一臉愁雲慘澹,下了朝更是面如土色宛如大限將至。

原因無他,登基不久的新帝心情不好,龍顏不悅,禍及朝臣,這每日遞上去的摺子總是要被批一頓才行。也有八卦點的大臣,打聽出來是帝後感情不和才導致皇上暴躁易怒,就自作聰明送了幾個美人進宮。

宋念鈺皮笑肉不笑地收下了,轉頭給這位機靈的大臣連降三級。

全程看著宋念鈺擬旨的太監出了御書房就問手下的人:「去請過皇后娘娘了嗎?」

小太監訕訕地應道:「請過了,皇后娘娘說有那幾個美人陪著皇上就好,她忙著和明王爺畫畫,就不過來了。」

真是要死。

帝後感情不和確實是真,但在這位太監眼裡,其實就是皇上單方面和皇后生氣罷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是也不知這回到底是什麼事,讓聖上氣了這麼多天。那邊的皇后倒好,這幾日還和明王爺走得親近,像是完全沒察覺某人的心情極差。

主子的事奴才實在也幫不上多大的忙。「你再去多請幾次,還有,有些話就不要和陛下說了。」

「說什麼?」宋念鈺卻在這時打開了御書房的大門,臉色黑得不能再黑,「你這奴才當得可真好啊,做主做到朕的頭上了。」

宋念鈺會不知道宋明修日日往宮裡跑的事嗎?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現在一方面剛登基不久,國事繁忙,期間甚至還要抽時間給某些不長眼送美人的大臣降官職,另一方面,林顏還在生他的氣呢。

話說以前,因為林顏身子不好,他一直沒有同她圓房。直到登基大典那日,正好是他們成婚六年,他就將這事付諸實踐了。誰承想做到一半,林顏就哭得稀里嘩啦的。

疼得。

這麼幾年倒是給她養嬌氣了,宋念鈺又心疼又好笑。若是平日什麼事,那肯定是由她去,奈何關鍵時刻,他又忍了好些年,愣是沒停下來。於是,事後,林顏就開始躲他。藉口事一大堆,又是葵水又是頭風發作,反正就是不想見他。正碰上事務繁忙,宋念鈺就只好憋了好幾日的氣。

所幸今日終於清閒了些,宋念鈺決定去御花園轉轉,「順便」看看林顏又背著他和宋明修搞什麼鬼。

林顏正在御花園的亭子裡畫畫。她今日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宮裙,惹眼的很。宋念鈺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他想起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她小小的身子縮在厚重的紅嫁衣下,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打轉。宋念鈺當時覺得,這眼睛大得過分了些,不好看,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她太瘦了。

宋念鈺也知道,早年的自己性子混的不行。鞦韆的繩子、飯菜里的毒、馬車裡的箭,他從來都是想到就做,完全沒想過後果,況且林顏不是什麼重要大臣的孩子,出了意外都不會有什麼人指摘他。

只是他沒有想到林顏的性子這麼有趣,也不知道自己後來會這麼死心塌地,甚至卑劣地想要用一些虛無縹緲的誓言將她綁在身邊。她怕疼,所以他一直忍著,她不想要孩子,所以他也可以不要。

只是有時候心底的不安全感仍會鑽出來,恣意生長。

亭子裡的林顏突然笑了,周圍的春色都黯然。宋念鈺看得出神,冒出了將她放出宮會不會更好的想法,結果下一刻就看到他的好弟弟走進了亭子。二人一起作畫,才子佳人,很刺眼。

放出宮?

做夢!

宋念鈺眯了眯眼,對身旁的太監陰惻惻地說:「朕聽聞江南春色正好,你下去擬道旨,讓明王爺即日去江南採風,帶回來給朕觀賞。」

太監表面上應著,實則瘋狂腹誹:這樣的聖旨合適嗎?合適嗎???陛下啊徇私枉法也沒有這麼明目張胆的啊!

小心眼又傲嬌的宋念鈺愣是沒上去看看林顏到底在畫什麼,又憋著一肚子氣回去了。

第二日,這離譜的聖旨還真的頒下去了。據說宋明修接到聖旨的時候很開心,火速收拾包袱就拉著自己的師父跑了。

得知此事的宋念鈺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算計了。此刻他躺在御書房裡的小榻上,想小憩一會兒,腦子裡卻全是林顏對宋明修笑的樣子。宋念鈺甚至感到委屈,要是換做以前,林顏早就來哄他了。又想到林顏是不是也想去江南,是不是其實很不喜歡待在皇宮。

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飛來飛去,讓他都沒察覺林顏在什麼時候溜進了御書房。鼻子被人捏住的時候,他還條件反射地攥住對方的手想要使勁。

慢著,這手,軟軟的,摸著很熟悉。

宋念鈺睜開眼,正對上滿臉笑意的林顏。

「這麼累啊?」林顏陰陽怪氣道,「看樣子那幾位美人把陛下服侍得很好嘛。



宋念鈺的氣頓時消了大半,他半坐起,捏著她的手,克制著笑意道:「皇后這是吃醋了?」說罷又把她往自己這兒拉了拉,輕聲道:「放心,那斷是沒有朕的皇后服侍得好。



林顏給他激得抖了一抖,瞪他:「好啊你還真的寵上了是吧?那我今日是來錯了,走了。」說罷就要掙開他。

宋念鈺見狀,使了個力將人控在懷裡,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來了可就走不了了。」

小性子使那麼一小下就差不多了,再說自個兒又不是不知道那幾個美人老早就被打發了。林顏不掙扎了,嘴裡倒還不落下:「宋念鈺啊,你這人怎麼心眼兒這麼壞呢?都能把自己的親弟弟派到江南去。」

宋念鈺抬起頭,臉色又黑了,「幹嘛?你捨不得?」

林顏笑嘻嘻地給他順毛:「我是捨不得,但更捨不得某些人吃醋啊。」

宋念鈺偏過頭,又嘴硬:「朕日日忙於國事,可沒有這個閒工夫。不像某些人。」

宋念鈺總是喜歡在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給自己挽尊,就,很幼稚。

林顏懶得和他爭,雙手扳過他的臉,細細看著,一直到宋念鈺的耳朵通紅才擰著眉,涼涼開口:「你又不好好睡覺。」

「國事繁忙。」宋念鈺湊過去蹭了蹭她的鼻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不在,睡不好。」

必要的時候還是要服個軟。

一提到睡覺,林顏大概是回憶起了不太好的經歷,身子僵了一瞬。宋念鈺察覺到了,手緩緩下移到她的腰部,不緊不慢地揉著,「你要是不願,以後便不做。」

林顏無語地看著他:「那您的手在做什麼呢?」

宋念鈺笑了一聲,仍不撒開,還幽幽道:「小石頭,你胖了。」

林顏:「……?」

這場對話就以林顏踹了一腳宋念鈺收場。

要是說之前的矛盾,好像莫名其妙就消了。至少宋念鈺是不氣了,甚至在晚上擺駕坤寧宮。

畢竟有台階不下是傻子。

「陛下來看我這個胖子幹嘛?」林顏再次陰陽怪氣道。

宋念鈺拉著她往床榻走,「因為某個人說我不好好睡覺,我這就來找你了不是。你不在,我睡不好。」

林顏跟在他身後,話里還是抗拒,「那先說好,就純睡覺。」

宋念鈺走到床邊停下,回頭看她,神情認真:「林顏,我說過,你不喜歡做的事,我都不會再逼你。」

林顏瞅了瞅他眼底的烏青,抿著嘴走到他身旁,小聲逼逼:「不是不喜歡,就是疼……」

宋念鈺看她的眼神暗了幾分,最後還是拉著她往床上一躺,把她圈在懷裡,輕聲道:「沒事,陪我睡一覺吧。」

睡覺真的就是睡覺,宋念鈺許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第二日醒來甚至已是午時,身旁的小姑娘已經不在了。他揉著眼起來,聽太監說早上皇后娘娘特地吩咐過說今日皇上身子不適,早朝取消。

「娘娘還說陛下若是醒了,可以去畫室找她……誒,陛下您走慢點,您早膳還沒吃呢。」

宋念鈺哪還管得了這些,他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風風火火就趕到了畫室,把林顏都嚇了一跳。

「這麼急幹啥?」林顏慌忙蓋了幾張紙在桌上,佯裝鎮靜。

宋念鈺裝作沒看到,走過去抱住她,親了親她的耳垂:「沒什麼。在畫畫?」

林顏打哈哈:「隨便畫點東西。」

宋念鈺尋到她的手捏著玩,假裝漫不經心道:「那遮起來做什麼?你的畫工我又不是沒見過。」

林顏瞧了瞧他,「你真要看?」

宋念鈺面上一本正經:「你是畫了什麼這麼見不得人?」

林顏咬了咬牙,掀開紙,「哎呀就是,想試著畫一下你……你也知道的嘛我不會畫人,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高水準了。



紙上的人穿著他平日最常穿的衣服,束著發,眉眼含笑。

其實……不像的地方還挺多的。但宋念鈺還是覺得,這就是他。他看到了林顏眼中的自己,這一切才完整了。

什麼狗屁的不安全感。

林顏見他許久不說話,難得慌了,「是不是很不像啊。誒我也這麼覺得的。我前幾日一直向宋明修討教,但是我好像真的不會畫人。唉算了,我還想用這個當你的生辰禮送你的,果然還是換一個吧。」

說著就要將畫折起,被宋念鈺攔住。他摩挲著紙張,嗓音微啞:「沒有,很像,我很喜歡。」

林顏有些不敢置信:「真的?」

他摟上她的腰,拉起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君無戲言。」

林顏興奮地親了他一口:「還是你識貨!」完全沒發現宋念鈺的眼神暗了幾分。

後續發展直接跑偏。反正等林顏暈乎乎地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已經沒有精力思考怎麼又上了賊船。

忘記說了,宋念鈺前幾日除了生氣和處理國事,還特地鑽研了一下某個領域的知識。

林顏:疼是不疼了,就是有點酸……

宋念鈺瞭然:那你就是喜歡的。

林顏:滾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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