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發話,我有什麼餘地說不?」
「林望舒,你非要這麼說話是嗎?」
他的語氣里有了慍色。
「這是我的助理 Chris,有合適的戲他會推給你。」
他把名片放在桌上,示意我掃碼。
我嘆出一口氣,有些無奈地看他:
「別這樣,顧司墨,既然裝不認識,就裝到底,這樣對你我都好。」
我轉身離開,被他拉住。
他額上的青筋都冒起來,在我以為要爆發的時候,他突然笑了一下。
「我一個投資人給戲找角色而已,你在想什麼?」
「怎麼?以為我還像從前那樣喜歡你?」
我看著他帶著戲謔的笑,後知後覺我們其實都變了。
「顧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這樣追憶從前的話還是少說的好。」
6
「你們聽說沒,今天這個顧總就是星煌溫總那位千金的未婚夫!」
「是是是!溫辭上個月帶著人回國的時候被爆料的,竟然是個毫無背景的素人!」
「嚯!真的嗎?那位大小姐據說眼高於頂啊,這又是給名分又是給地位的,看來是真愛啊!」
「那可不!你看這跟著公主一回國就是當星煌接班人培養的,誰說男的帥沒用啊,用處可太大了!」
「確實帥啊,穩重裡帶了一絲憂鬱,jio 美了屬於是,多看兩眼不愁大姨媽不來~」
「哎呀,你夠了哈哈哈~」
……我伏在廁所隔間裡扣喉,外頭的議論源源不絕,娛樂圈裡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案例不少,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顧司墨也會變成談資之一。
我閉眼等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過去,在想編一個什麼理由能夠提前離開。
下午離開的時候被製片人陳鎮抓了個正著,非要我參加晚上的聚餐。
「一個拿得出手的女士都沒有,難道讓我們一群大老爺們陪顧總嗎?」
陳鎮對我的推脫很不滿:「你知道吧,發給你的那幾套戲我也不是不能找別人。」
沒辦法,拿到角色不容易,我需要錢。
再次回到桌上剛坐下,陳鎮碰了碰我的杯子。
「下午的事我可聽說了,看來顧總對你有想法啊?把這杯喝了,哥哥帶你去打個招呼。」
胃裡絞痛愈發難受,我強打著精神跟他推拉,他把杯子往我嘴邊遞:
「你的量我還不知道?走一個走一個,美人嘛,就得粉面桃花。」
一旁的男場務都捂嘴笑起來,見怪不怪地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突然,一個斟滿的分酒器擱到我面前,是顧司墨。
他酒量淺,此刻已經透了酒氣。
「林小姐,初次見面,交個朋友。」
陳鎮見狀,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忙勸我:「顧總屈尊紆貴了都,你趕緊的。」
顧司墨突然細微地皺了皺鼻子,這個神情我很熟悉,他撒謊的時候就會這樣。
我拿起分酒器,一飲而盡。
果然是水。
他轉身回了主位,繼續端著酒杯和出品人寒暄去了,再沒分給我一個眼神。
我借著酒醉的名義趴到桌子上假寐,陳鎮不著痕跡地坐去了另一邊,也沒人再給我勸酒,畢竟金主選好的獵物誰敢再碰。
7
總算散場,正打算趁亂離開的我被顧司墨攫住了手臂。
他一手巧勁捏著我往外走,拉拉扯扯更引人注目,我只得跟著他上了車。
縱使如此,我依然能感受到許多不經意的目光開始集聚在我背後。
車門關上的瞬間,他霎時放開了我。
「……不要再參加這種酒局了,你以後不會缺戲約。」
他閉眼躺在靠背上,解開了領口的紐扣扯了扯,露出鎖骨上的痣。
我曾經無數次在那裡留下過痕跡。
「你這樣幫我,被溫辭知道了怎麼辦?」
他不斷敲擊座椅扶手的手指停頓了幾秒。
「……她不會介意。」
我突然就被這句話激起了情緒。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顧總哄女人這麼有一手,難怪能有今天的地位。」
冷嘲熱諷的話在我意識到之前已經說了出來。
有些難堪,我起身想離開。
「林望舒,是你先不要我的。」
身後的人扯住我的手腕,車廂矮小,我失去平衡跌坐到了他腿上。
掙了幾下,顧司墨依舊不鬆手,委屈,不堪,彷徨各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我莫名有些自棄。
「顧總還不放開我,怎麼,是打算跟前女友重溫舊夢嗎?」
我伸手撫他通紅的眸子,「也不知道這場面溫小姐看了會不會介——」
他徑直就吻上來,堵住了我未落的話音,久違的吐息讓我驚惶,我想推開他,卻被他兇狠地咬破了嘴唇。
鐵鏽味的腥甜充斥了口腔,顧司墨像個困獸不依不饒,我近乎是抽噎著喊出了疼,他才猝然停下。
我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不想讓他看到我的眼淚。
離開的時候,我像分手的時候一樣沒有回頭。
「放下吧,顧司墨。」
8
幾天後的紅棉頒獎禮,因為去年一部戲的女一女二都在組裡,被我這個女 N 撿了漏,有了參加典禮的機會。
頒獎禮星光熠熠,我坐在台下心如止水地鼓掌,盤算著一會兒的晚宴要多推銷自己。
人真的是會變的,曾幾何時,我對這種拿著酒杯搔首弄姿的女明星嗤之以鼻,如今卻已經是其中一員了。
「王導,我的戲您看過,有機會別忘了妹妹我啊。」
微胖的男人罕見地沒往我胸口看,反倒是有些意外:
「那必須啊,我這正好有一套戲的女一還沒找到人,一會兒我就讓助理髮你看看,你看行不?」
「……當然。」我有些受寵若驚。
王導笑得見牙不見眼,壓低聲音道:
「那部戲正在找投資人,我聽說你跟星煌的顧總很熟啊,幫著美言幾句唄。」
接下來的應酬,無一例外都把話題往顧司墨身上引。
「哎呀望舒,顧總那邊都心照不宣了,你就別矜持了,大家都懂。」
原來那天酒桌上下的事早就傳揚出去,要命的是顧司墨在之後明里暗裡的試探里也不澄清。
難怪他會說我以後不會缺戲約這種話,原來我的名字已經和星煌的投資負責人關聯上了。
正躲在角落默默消化這件事的時候,入口傳來一片喧譁。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
「嚯,那不是溫辭嗎?星煌的那位千金,她不是一向不沾這個圈子嘛,怎麼會來這?」
「聽說星煌的溫總病重了,她和哥哥爭權呢,估計來混個臉熟吧?」
「旁邊那個就是她未婚夫吧,聽說一回國就空降到集團幫她了,看來是婦唱夫隨了。」
「也沒你看到的這麼美好,我聽說,這男的剛包養了個十八線,估計夫妻倆各玩各的呢。」
……
溫辭遊刃有餘地周旋在各個酒杯之間,衣著華貴,笑容大方。
顧司墨跟在她身後,體貼地幫她拿著外套,時不時附耳說些什麼,溫辭會柔和地對他笑笑。
我有些侷促地低了頭,身上廉價的禮服莫名開始有點扎,特別是腰上的吊牌硌得我後背都冒起了汗。
「老熟人了,怎麼不去打招呼?」
冷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我被他嚇了一跳,手裡的紅酒倒在了禮服上。
這下好了,衣服也退不了了。
今天潮聲的門面花旦拿了最佳女主,他確實該出現在這個場合。
我推開他準備離開,又被翹起的地毯絆倒,直直地跌到地上。
「沒事吧?」
清冷的香氣包裹上來,有柔膩的手試圖扶起我。
我正要道謝,轉頭一看,是溫辭。
9
巨大的屈辱感劈頭蓋臉而來,我急急推開她攙扶的手。
「沒,我沒事。」
我看到顧司墨的手探過來,趕緊退後兩步,才發覺小臂上一陣刺痛。
原來剛才摔倒的時候酒杯也碎了,扎進了小臂里。
「你的手……」
顧司墨的手凝在半空一秒,才遲疑地收回去。
「天吶,你跟我來,我幫你處理一下。」
溫辭執意拉著我進了休息室,顧司墨和冷烈兩人對視一眼,跟著進來,像兩尊大佛一人站一邊。
剛處理完,冷烈的外套就搭到了我的肩頭,我抬眼一看,顧司墨的西裝剛脫了一半。
溫辭皺了皺眉,看了顧司墨一眼,伸手把我肩頭的衣服挑下來。
「這屋裡暖氣這麼大,她不冷。」
隨即又嘟囔了一聲:「婚都離了,怎麼還上趕著?」
冷烈疑心自己聽錯,「什麼」了一聲,我心下一慌,尚來不及釐清溫辭的意思,飛快地打了一個岔,朝冷烈道:
「陳導到了,你幫我引薦一下。」
冷烈狐疑地看我一眼,到底是沒再說什麼。
扯著人剛走出門,手機螢幕上就跳起熟悉的醫院電話。
我趕忙接起電話,血液隨著醫生的話變得冰涼。
趕到醫院的時候,晚星已經毫無生氣地躺在了 ICU。
我扒在小窗上不錯眼地看她,冷烈在身後撫上我的背。
「醫生說晚星能撐到今天已經是奇蹟了,你……別太傷心。」
我往旁邊讓了一步,避開他的手,「今天你墊付的費用發給我一下,我之後一併還你。」
「不用。」
我執意讓他給我看帳單,他很生氣:
「林望舒,我在乎過錢嗎?我在乎的是你!」
「我真的不懂了,我給的戲你不接,非要去進那些下三濫的組,我千方百計給晚星請來的專家,你倒是千恩萬謝了,轉頭就一筆一筆帳和我算得清清楚楚。」
「這麼多年了,就算是塊冰也該融化了,現在連他顧司墨都攀上枝頭做金龜婿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回頭看看一直在你身邊的我呢?!」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苦苦堅持什麼啊?當年你拒絕了我的求婚我也沒有強迫你,一直在幫你,也一直在等你。」
10
五年前,在顧司墨出國的第二天,我就不留餘地地拒絕了冷烈。
這些年,他確實出了不少力。
晚星的醫藥費拖無可拖的時候,他會補上。
半夜被劇組忘在山上孤立無援的時候,他會出現。
……
他總是能恰到好處地雪中送炭,我只有勇氣拒絕他,卻沒有能力拒絕他的幫助。
可沒有辦法,我就是一個又當又立的普通人。
就比如他今天被我氣得發抖,我還是能沒什麼情緒地感謝他:
「沒有你的施捨,我和晚星都沒辦法活到今天,這些年多謝你了。」
「欠你的錢我會儘快還你,如果你能別再授意潮聲的人搶我的資源的話,三年內,我應該能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