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孽障,給我收!」
最後他蹲著馬步,左手在胸前豎掌,右手高舉個黃色葫蘆,對著我的墓碑一聲大喝。
14.
就這?
念一首《道德經》就能抓鬼了?
我和陸星河同時感覺到鬼生受到了侮辱。
陸星河雙手飛快地結了幾個印,手指翻飛,快出殘影。
我崇拜地看著他,不愧是以前的 Rap 小王子,人家這是有先天優勢啊。
「去!」
隨著陸清河一聲清喝,公墓里剎那間飛沙走石,狂風肆虐。
伴隨著四處飛舞的樹葉,無數的蛇蟲鼠蟻從四面八方鑽了出來,迅速地朝張薇薇三人爬去。
等風過去,張薇薇她們三人睜開眼,放下擋著臉的手臂時,已經有兩條蛇纏上了張薇薇的腳踝,還有一隻老鼠蹲在她的腳背上,小腿上也趴著兩條手掌般長度的黑色蜈蚣。
現在是初秋,張薇薇從來都很注意個人形象,她穿著條剛到膝蓋的藍色連衣裙,身上批著一件白色的薄毛衣開衫,顯得溫婉又動人。
所以沒有褲子的遮擋,這些老鼠、蜈蚣、蛇就這麼非常直接地和她來了個親密接觸。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現場爆發出一陣悽厲的人叫聲和一陣更為悽厲的鬼叫聲。
15.
我「嗖」地一下跳上陸星河的背,慘白著鬼臉,叫聲直逼女高音。
黝黑肥胖的老鼠滑膩冰冷地糾纏在一起,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蛇;還有那些硬殼泛著幽光、密密麻麻的蜈蚣,最大的那幾條甚至有半米長。
這副場景看一眼,我都能當場去世。
陸星河背著我飛上了一旁的樹:
「好了,別叫了,那些東西又碰不到你。」
做鬼的我都被嚇成了這副樣子,更不用說站在風暴中心的張薇薇了。
只見她一邊瘋狂地尖叫,一邊拚命地抖著腿,想把腳上的東西甩出去。
她穿著細高跟,在這種劇烈跳動下,只見她腳一崴,整個人朝地面撲了過去。
張薇薇撲到地上以後,老鼠和蛇迅速地跳上了她的背,臉上也爬上了幾條蜈蚣,只見張薇薇瘋狂地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以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都有點兒不忍心看了,幸虧我已經死了,不然天天要做噩夢,這場景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道士和和尚不愧是練過的,兩人老早就躍上了一旁的墓碑,慘白著臉瑟瑟發抖地站在附近的墓碑上,抖得像兩隻風中凌亂的鵪鶉。
所以地上只剩下可憐的張薇薇一人,仰面躺在那兒,身上爬滿了蛇蟲鼠蟻,弱小又無助。
就在這時,不遠處蜿蜒連綿的山路上又有兩道白光閃現。
這是又有人上山了?
是誰?
16.
「偶像,有人來了。」
我從陸星河身上跳出來,顫顫巍巍地站在樹枝上,抱著陸星河的手臂不肯放。
陸星河揮了揮手,這些蟲子就像潮水一般退去,仿佛剛才恐怖的一幕只是幻覺。
哦,地上還留下了幾條小蜈蚣的屍體,那是被張薇薇翻滾時壓死的。
和尚和道士依然立在墓碑上,一動不動,好似兩尊雕像。
車子熄火停下,我仰著脖子看去,夜色朦朧中只看到兩個高大的身影。
「薇薇,你怎麼了薇薇?」
原來是沈子墨和一個年輕道士。
沈子墨看到張薇薇躺在地上,大驚失色,一臉擔憂地衝過去將張薇薇抱在懷裡。
就在這時張薇薇恰好醒來,她看到沈子墨的一瞬間,忍不住將雙手摟上他的脖頸號啕大哭。
墓碑上的兩尊雕像終於活了過來,年輕和尚跳到地上,尷尬地撓了撓他的光頭。
老道士臉皮比較厚,甩了甩浮塵,對著張薇薇說道:
「姑娘莫怕,那些妖物已經被老道趕走了。」
17.
沈子墨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他鬆開張薇薇,狐疑地看著老道士:
「妖物,什麼妖物?」
張薇薇對著老道士使了個眼色,哽咽著說道:
「白天我看明珠的墓碑被人搞得一塌糊塗,特意叫了兩個大師來給明珠超度一下,想讓她走得安心一點,結果,結果,嗚嗚嗚~」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張薇薇,沈子墨有點兒心疼:
「薇薇,怎麼了?」
這時公墓的大門處又傳來了一陣汽車轟鳴聲。
這是又有人上山了?
媽耶,這大半夜的,比過年還熱鬧。
「薇薇姐、沈子墨,你們怎麼在這兒?」
我弟帶著個老和尚,和張薇薇、沈子墨大眼瞪小眼。
兩道士、兩和尚,兩年輕、兩老頭。
剛好可以湊齊一桌麻將。
眾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還是沈子墨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和薇薇是來給明珠超度的。」
我弟不高興了,皺著眉頭板著臉:
「超度啥,我姐這明顯是含冤而死,應該招魂!
「待會兒見到他,我得問問她,到底是誰欺負她了!」
18.
「你弟倒是有點兒腦子。」
陸星河雙手抱胸,站在樹枝上看著我弟請來的道士在那邊像模像樣地作法。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不能直接現身嗎?想個辦法讓他們可以看得到我。」
陸星河搖了搖頭:
「人鬼殊途,你想和家人面對面沒那麼容易的,按照你現在的鬼體,和人對話一分鐘,就會被他們身上的陽氣沖死了。
「再等等吧,你先認真地按照那本書上的修煉。」
陸星河安撫地摸了摸我點頭,柔聲地安慰著我。
我突然覺得當鬼也沒什麼不好的,活著的時候我連陸星河的面都見不到。
看著近在咫尺的愛豆,我的鬼生頭一次出現了幸福感。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年輕道士一聲大喝,現場安靜如雞。
鑑定完畢,在座的四位,全是騙子。
「明軒、子墨,我們先回去吧。今天太匆忙了,我看各位大師都沒有準備好,我們回去商議一下,也好讓幾位大師準備得再充分一點。」
張薇薇柔聲地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像來時一樣,三伙人又匆匆地走了。
留下失望的我和陸星河。
就這?
陸星河捏了捏我的臉:
「別看戲了,抓緊修煉。」
19.
修煉的過程枯燥又無聊,陸星河化身成最嚴厲的老師,我稍微一走神,就拿手中的細棍子抽我。
鬼是不用睡覺的,不會困、不會累,所以我就這麼被迫修煉了一整晚,直到東方發白,太陽微升。
我應該是有點兒天賦在修煉上的,經過一整晚的努力,我的一根手指已經能凝聚成形了。
陸星河說這根手指已經可以觸碰到人世間的萬物了,再修煉三天,便可以人前顯形。
白天空氣中陽氣太重,不利於修煉,陸星河去和公墓最西北角的大爺下棋了,我便躲在樹上偷懶。
沒想到張薇薇又來了,這次帶著一大一小兩個道士。
上次的道士是穿黃袍的,這次的是一身樸素的藍衣服,老道士臉龐乾瘦,但是一雙眼卻精光四射,他朝樹上的我看來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心悸。
「大師,這就是我的那個同學,她死以後她的男朋友愛上了我,因為這個,她開始瘋狂地報復我們,好幾次差點將兒我們害死。
「求求大師幫幫我們,也幫幫我同學,她生前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做下這麼多惡事,她肯定也很痛苦。」
張薇薇紅著眼眶,面容淒婉,聲音哽咽。
「明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和子墨在一起,可是你已經走了,活著的人,總要活下去......」
20.
她在放什麼狗屁?
為什麼要這麼汙衊一個鬼?
我生氣地從樹上跳下來,想對著張薇薇試用一下昨晚練成的「一陽指」。
只見那個老道士從懷裡抽出一根細柳條,對著我就揮了過來:
「孽障受死!」
「啊!」
柳條抽在身上,我只覺得像被火燎到一般,這種痛苦直擊靈魂,瞬間就痛得我神志不清,意識也開始模糊了起來。
老道士好像能看見我,我躲到哪兒他手中的柳條就抽到哪兒,就這樣挨了三鞭子以後,我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形體都變得模糊了。
我快要魂飛魄散了。
「明珠!快跑!」
關鍵時刻陸星河趕了過來:
「還有幫手!居然是個鬼修,徒兒,布陣法!」
老道士對上了陸星河,現場瞬間陰風四起,吹得人睜不開眼。
我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心裡充滿了毀天滅地的恨意。
活著的時候因張薇薇而死,沒想到死了,還要被她再害一次。
21.
剛剛還一片晴朗的天瞬間變得烏雲密布,我瘋狂地撞著那層透明的壁壘,卻怎麼也出不去。
心悸的感覺越來越強,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等小道士布完陣,我和陸星河就完了。
就在這時陸星河擺脫了老道士,朝我飛奔而來。
「秦明珠,我帶你走!」
意識模糊中,陸星河低下頭吻住了我。
有顆珠子進到了我嘴裡,溫暖清香,蘊含著無窮的能量。
我能感覺自己受的傷恢復了很多,身上也沒那麼痛了。
我們出來了。
雙唇相接的一瞬間,那片屏障就不存在了。
我和陸星河躲在一把黑色的雨傘里,他好似也受了不小的傷,嘴唇蒼白,臉上甚至布滿細碎的紋路,就像一個快要裂開的精緻瓷娃娃。
「明珠,你將鬼丹在身體里運轉三周,可以幫你療傷。」
我按照陸星河的話做完,果然感覺傷勢好了很多。
「好了,現在將鬼丹還給我。」
還給他?
怎麼還?
22.
剛剛情況緊急也沒多想,現在看到陸星河近在咫尺的俊臉,我不由得有些暈眩。
我要親我粉了十年的愛豆了?
天哪!!!
做夢我都不敢這麼做,怕被老婆粉們罵死。
要不是時機不對,我真想仰天大笑三聲。
陸星河看著我變幻不停的臉色,皺了皺眉。
一隻有力的手掌按上了我的後腦勺,將我的唇往陸星河的唇上貼去。
鬼丹又回到了陸星河的身體里。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剛才那種全身充滿了力量的狀態一下子就沒了。
和陸星河在雨傘里熬到了天黑,我帶著陸星河直奔我家。
爸媽好似不在家,只有我弟在房間不知道鼓搗什麼。
我和陸星河一進我弟屋,就被震住了。
大晚上的他也沒開燈,本來明亮、溫暖的臥室被他搞的像道場一樣。
窗戶邊上立著一個一人高的招魂幡,書桌上放著一塊兒我的木頭牌位,牌位前還燃著三炷香。
我弟在床上鋪滿了我生前的東西:
我最喜歡的裙子、我的手鍊、我最愛看的書,而床的正中間是一張陸星河的巨大海報。
23.
我弟手中拿著個大號的鈴鐺,對著我的牌位不停地搖晃:
「秦明珠~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這個傻子。
我吸了吸鼻子,他以前是最怕鬼的,快二十歲的小伙子,睡覺都不敢關燈。
一看恐怖片就哆嗦,去鬼屋玩能當場嚇掉他半條命。
我最膽小的弟弟現在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漆黑的房子裡對著我的遺物招魂。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突然對著自己的頭頂和肩膀上拍了三下,拍完好像不太滿意,又將手伸入放在桌上的臉盆里浸濕,重新又拍了一遍。
陸星河一臉問號地看著我弟:
「他在幹嗎?」
我紅著眼眶看著我的傻弟弟。
「我們小時候聽爺爺說鬼故事,爺爺說人的頭上和肩上有三把火,那火可以保護人不受鬼的侵害;。
「所以,半夜不能去拍人家的肩膀,把人肩膀上的火拍滅了,鬼就跟上來了。
「他是在拍自己的那三把火呢。」
我弟喊了半天,房間裡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他沮喪地蹲在地上,將臉埋在雙手中間,隱約地從手指縫中傳出小狗一樣的嗚咽聲。
24.
我心裡又酸又澀,我弟一米八幾的個子蹲在地上,高高大大的一團;
我卻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他,小小的一隻,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頭姐姐長姐姐短地喊。
我的小男孩長大了。
陸星河可能是想到了他的家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清朗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哭音:
「愣著幹啥?還不去對電腦使出你的一陽指。」
我一呆,隨即欣喜若狂地沖向我弟的電腦桌。
對啊,雖然我只有一根手指可以用,但是我可以打字啊!
安靜的房間裡,只有鍵盤噼里啪啦地跳動著,像有雙無形的手在上面手指翻飛地打字。
下午受傷了,我的一陽指顯不了形,只能勉強地碰到鍵盤。
我弟狐疑地抬起頭,然後「嗷」地一嗓子尖叫,「噌」地一下跳到了桌子上。
「臥槽!!!鬼啊!!!」
「傻軒,別怕,是姐姐。
「我回來看你們了。」
我弟視力從小就好,我又把字體調成了最大,所以他能清晰地看到螢幕上逐字逐句閃現的話。
「姐?是你嗎?真的是你?」
我弟顫抖的聲音里滿是期待和不可置信。
25.
確認真的是我以後,我弟衝過來抱著電腦椅號啕大哭。
「走遠點,你身上的火差點兒衝散我的魂魄。」
我弟抽抽噎噎地退後:
「姐,你當了鬼咋還是這麼沒用?」
這小兔崽子!!!
一人一鬼無障礙地用電腦溝通著。
要不怎麼說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呢,一根手指寫不了字,但是可以敲鍵盤敲得飛起。
當看到是張薇薇害死了我時,我弟「噌」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身上本來平息的火焰漲得能有兩米高,差點兒再一次燒到我。
「臥槽!我現在就去弄死她!」
說完他就奪門而出,將電腦螢幕和我留在了屁股後頭。
「這傻子!偶像,怎麼辦?」
我焦急地跟在他身後,卻不敢伸手去碰他。
陸星河也是一臉擔心,他下午受了很重的傷,還沒療養好,也沒法去攔住我弟。
我們倆只能飄在我弟身後乾瞪眼,一路看著他跑進了沈子墨住的小區。
26.
「張薇薇你這個賤人給我出來!」
我弟將沈子墨的房門拍得震天響,很快地沈子墨就打開了房門,一臉錯愕地看著我弟。
「明軒,你發什麼瘋?」
我弟一把扒拉開沈子墨,對著聞聲走過來的張薇薇就是一巴掌。
張薇薇被打得一個趔趄,轉身就摔在了地上。
她坐在地上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弟:
「明軒,你打我?」
沈子墨抱著我弟的腰,他還在那兒瘋狂地掙扎:
「臥槽張薇薇,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噁心的女人!害死了我姐居然還裝無辜,還搶我姐男朋友,我爸媽還給你準備了嫁妝,媽的你是怎麼有臉活在世上的!
「老子今天一定要打死你,替我姐報仇!」
我在一邊急得跳腳,虧我以為他長大了,沒想到這狗脾氣是一點兒也沒變!
「秦明軒,你冷靜一點!」
沈子墨看到張薇薇被打,也很生氣,他用力地推開我弟,伸開雙手將張薇薇護在身後。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