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就當是養條狗,求你有始有終。」
我的心臟猛地往下一墜。
鼻頭也有些酸。
他明明是那麼清冷高傲的人。
明明最不喜歡別人拿他和哥哥做對比。
竟然也會為我低頭。
我的視線從他的雙眼緩緩下滑。
臉頰。
顴骨一條幾不可察的傷疤。
嘴唇。
圓潤的唇珠,和嘴角一顆紅色的小痣。
這些是他與厲時明的區別。
是必須要長久相處,認真觀察才能發現的微妙細節。
最開始,我會慢慢地一點點觀察。
後來,只要見到他,我就可以區分。
這不是女人的第六感。
只是因為人腦可以做出快到 17 毫秒的反應。
而我把這份天賦用在觀察他。
今天,我再次緩慢地觀察他。
竟然意外地發現他眼底的烏青,以及——
領口兩枚紅色的吻痕。
心底最後的一點信任在頃刻間倒塌。
我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這世界上哪裡有完美的人,有的只是善於偽裝的騙子。
我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手指輕點脖頸,冷笑著嘲弄:
「時間管理能力不錯。」
直到回到宿舍的床上,我還是覺得很氣。
被人戲耍一次不夠,險些被耍第二次。
此時,室友打飯回來。
把飯盒放到我桌上,順便問:「下午我們系和建築系籃球比賽,你去不去?」
我突然想起,厲時明不就是建築系籃球隊的隊長嘛。
「幾點開始?我去。」
8
下午四點半。
籃球場上擠滿了人。
大家對厲家兩兄弟的鬥爭十分好奇。
我因為提前一個小時趕到,搶到了最前排的位置。
一伸手就能夠到建築系的候補席。
厲時明進場時,面無表情,雙手插兜,和早上厲時晝演得一模一樣。
果然,親兄弟最了解彼此。
我拍拍屁股站起身,朝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他眯了眯眼,神色危險。
隨後,後撤半步,露出對面的弟弟。
我搖搖頭,伸出手指堅定地指向他。
「我就是來給你加油的。」
「厲時明,加油!」
「你是哥哥,相信你一定比厲時晝強。」
球場上拍球聲越來越大。
厲時晝的雙眼泛著不正常的紅。
哥哥雙手插兜,走到我面前垂下眸盯著我,一動不動。
突然又豎起大拇指。
可臉上陰森森的,看不見一點友善。
「釜底抽薪,你夠狠。」
我被他臉上的寒光冷到,當即裝模作樣地忙起來。
怪不得總在 S 大帥哥評選中輸給厲時晝。
這麼凶,誰敢投。
9
球賽正式開始,我才明白厲時明那句『釜底抽薪』是什麼意思。
裁判哨聲一響,厲時晝就沖了出去。
不到一分鐘,就拿下了第一個三分。
之後,他一路橫衝直撞,每一次都在犯規的邊緣試探。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子狠勁。
一改平日裡溫潤公子的氣質,攻擊性十足。
在場上跑來跑去,看上去比他哥都凶。
怕不是裝他哥,腌入味了。
要不是因為頭頂著一個橙黃色髮帶,怕是沒有人能分清他們倆。
只不過,厲時晝頭頂的髮帶早就被汗水打濕。
中場休息時,他摘下來,擰了一把又重新戴上。
那是我送給他的。
不值什麼錢的小玩意,可能都夠不上小少爺的指甲蓋值錢。
此時卻隨著他衝鋒陷陣。
在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之前,他一眼都沒有看我。
我高喊加油,一聲比一聲高。
只是最後總墜著『厲時明』這個名字。
最後哨聲吹響,我快步衝上去,把我精心準備的電解質水塞進厲時明手裡。
我無法形容他當時看我的眼神。
就是莫名覺得,我好像要死了。
於是,轉身,撒丫子就跑。
等我回過神時,已經跑到了荒無人煙的體育館後門。
我恨恨地跺了一下腳。
該死的,最後還是慫了。
只希望我落荒而逃的尷尬背影沒有被厲時晝看見。
我弓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爭吵聲。
其中夾雜著女孩的哭聲。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那聲音竟然還有點熟悉。
於是,我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搜尋那聲音的來處。
10
後門旁的配電箱旁邊,站了幾個男人。
其中一人嘴邊叼著根煙,眼神猥瑣地朝地上踢了一腳。
「姐,我是你親弟弟,你照顧我是天經地義的。」
「我只要五百,下個禮拜就還。」
「我知道你在外面交了個有錢男朋友,五百塊錢對你就是抬個手指頭的事。」
「聽話,姐,咱倆才是一家人。」
風一吹就要倒的瘦弱小姑娘,赫然是遲語。
他剛上大學的弟弟,帶著一群兄弟來要錢。
我的火噌一下就竄上來了。
學校里都敢,可想而知,她在外面時受了多少委屈。
我先給室友發了簡訊,然後在附近掃視一圈,找到一根枯木枝。
抱起來,深吸一口氣。
「啊!!!臭要飯的給老娘滾啊!!!」
我拳打瘦高個,腳踢座山雕,木棍鎮壓臭弟弟。
雖然我身上挂彩更多。
遲語愣了好半天。
在我倒在她身邊時,她也抄起了手邊的石頭。
「別動她,你們別動她!」
「你們要是再往前走,我就砸死你們。」
在說這話時,她的手都在抖。
幾個男人不信,嘴角掛著輕浮的笑,提步上前。
遲語抄起石頭就往男人的腦袋上砸了一下。
男人沒設防,這一下砸得結實。
不過遲語也沒什麼力氣就是了。
鮮血從男人的腦袋緩緩流下。
他抬手摸了一把,然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室友帶著保安大叔及時趕到,把昏倒的男人和他的同伴們一起帶走了。
【完了,全完了,男女主感情升華的英雄救美情節,怎麼被女配搶了?】
【誰能想到,消滅炮灰反派的不是武力也不是權力,竟然是該死的暈血。】
【事情都解決完了,男主才來,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看見這條彈幕的下一秒,厲家兩兄弟男模一樣,一前一後出現在我面前。
就在我以為厲時晝會去安慰遲語時,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將我打橫抱起。
說實話,他身上很濕。
我心裡時刻惦記著有婦之夫的男人肩膀不能靠。
拚命地掙扎,想從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
像是一隻難按的豬。
他如我所願地放我下來。
雙腳剛一落地,受傷的腳踝便絲絲刺痛起來。
但我還是強忍著往前走了幾步。
「林漾,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寧可腳廢了也不願意讓我幫你。」
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遠,所以聽得真切。
聲音是顫抖的,泛著潮濕。
我驚訝地回頭看他。
那滴淚就那麼將落不落地掛在睫毛上。
我從沒見過他哭。
天之驕子的厲時晝,竟然也會哭嗎?
11
厲時明抱著遲語和我們擦肩而過。
我懵了。
這一家子,是不是也太亂了點。
而我,又為什麼會成為這混亂的 play 中的一環。
想起來了。
因為我見色起意,看上了一個長相清俊,卻沒什麼責任心的渣男。
我注視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看得太久。
厲時晝苦笑一聲,反問道:「你的眼裡就只有他嗎?」
「如果是他的話,你就願意治療了是不是?」
「明明長著同樣的一張臉,你為什麼不能看我一眼呢?」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只是固執地低頭往前蛄蛹。
努力半天,抬頭一看,走出去兩米。
身後的人兩步就追了上來,然後一把將我扛起。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袋麵粉。
「噦……厲時晝,你等一會兒,噦……你頂到我的胃了,我要吐了。」
他鬆手了。
可腳還沒著地,我就被人用另一種姿勢抱了起來。
什麼姿勢。
袋鼠式……
頗有幾分羞恥。
我還想再說,剛張嘴,他就停下腳步,在我大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幾乎被他生生咬下來一塊肉。
我倒抽一口涼氣,抬手還了他一巴掌。
他沒躲,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厲時晝舔了舔後槽牙,說道:「你再亂動,我就親你。」
「反正你已經這麼討厭我,我親你一口,換你打我一巴掌,不虧。」
而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底的紅都還沒散去。
我沉默了。
這和從前的厲時晝到底有哪裡相像啊?
那個溫文爾雅、端莊得體的厲時晝呢?
是被厲時明那個壞傢伙奪舍了嗎?
12
醫務室里十分安靜,厲時明和遲語不見蹤影。
【男主和女配在一起,男二和女主在一起,這劇情亂成一鍋粥了,快趁熱喝了吧。】
【厲時明可是大反派來著,女鵝和他在一起不會有事吧?】
【能有什麼事,他再喪良心也不會對弟弟的女朋友下手吧。】
【嗯……還真說不定。別忘了他小時候還把弟弟賣給人販子,就為了能獨占每晚的甜品。】
我有些驚訝。
看向厲時晝的眼神變得憐憫起來。
他單膝跪地,低著頭,認真地為我的腳踝冰敷,不停地吹著涼氣。
動作太輕了。
以至於像是一群小毛毛蟲,在我的小腿上四處亂爬。
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抬起頭看我。
而後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你在可憐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如果能得到你萬分之一秒的目光,我就願意一直可憐下去。」
他站起身,從身後的推車上找出創口貼。
拉過我的手,貼在小臂上。
剛才還陰雲密布,這會兒卻突然晴轉多雲。
我並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又或許哪一個都不是真實的他。
腳踝的刺痛感緩解大半,我跳下床,試探著走了兩步。
疼還是疼的,但至少不是完全走不了路的程度。
校醫借了我一對八手拐杖。
我拄著它,緩慢地朝門外走。
厲時晝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一直看到我被室友接走才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