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後悔在堂妹升學宴上說出的話。
既然做了決定,總要有個了斷。
手機剛開機,就看到了堂妹發來的消息。
「姐姐,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看到這,我心裡好受了不少。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你好,是李清清嗎?」
「對。」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聽說你們母女鬧得很不愉快了?」
「對。」
「你媽也不容易,你爸又不在了,你要聽話懂事一些……」
我掛了電話。
三十分鐘後,又是一個陌生號碼。
「小清,我是你舅媽……」
我掛了。
中午,我媽打來了。
「李清,你昨天在你堂妹升學宴上說的那些話,簡直不可理喻!」
「我哪裡說的不對嗎?」
「你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要跟我撇清關係?」
「我們確實沒關係。」
「我是你媽,怎麼叫沒關係?」
「媽,你做出的決定,就要承擔它的後果。」我說,「你損害了我的利益,還要我拍手叫好,哪有這樣的事。」
「你就不能理解我?」
「我理解。」我說,「所以我也希望你們理解我。」
「你什麼意思?」
「我不會再需要你管我了。」我說,「我也不會再管你。」
「清清」
「這是我的決定。」我說,「就像你決定把錢都捐出去,一分不給我留一樣。」
我掛了電話。
下午,伯父打來了。
「清清,你媽都跟我說了。」
「嗯。」
「你真要這樣嗎?」
「對。」
「你這樣做,讓你媽媽一個人怎麼活?」
「她會活得好好的,她有退休金,有存款。
「可是……」
「伯父,我媽她捐掉100萬時,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
「什麼處境?」
「我現在需要一天打三份工來賺我的學費,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而我的同學早就在教室坐著了」
他不說話了。
「就這麼說吧。」我說,「我不需要她管我,同樣,以後我也不會再管她。」
「清清,你媽媽天天來我家訴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哦。」
「你就不能原諒你媽媽嗎?」
「伯父,我以什麼身份原諒她,面對她。」
「可是……」
「我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建築師,她不是不知道。」我說,「我從大學裡就勤工儉學,什麼都不敢買。」
「伯父知道你志向遠大……」
「天不亮我就到圖書館了,天黑了才回寢室,四年來,我每一天都是這樣過來的。」
伯父沉默了。「你告訴我媽媽,我的學費我自己賺,我的未來也不需要她考慮,她要養老靠她的功德去吧。」
我掛斷了電話,窗外的月色透著幾股寒意,滲透進了我的心裡。
我想起媽媽說的話:「年輕人就要多吃苦,學會勤工儉學。」
三天後的早晨,我被伯父的電話吵醒。
「清清,你媽受傷了。」
「怎麼了?」
「在路上被車撞了,人沒有大礙,就是傷到腿了。」
「哦。」
「你回來看看吧?」
「不回。」
「清清,她可是你媽。」
「伯父,她有存款,有退休金,需要我幹什麼。」
「可是……」
「可是她需要人照顧……」
「那請人照顧。」我說,「最貴的也就300一天。」
「你……」
「伯父,她捐了100萬,花幾萬塊請護工,不過分吧?」
他說不出話了。
「我每天打三份工賺學費,根本沒有時間管別的。」我說,「你讓她自己想辦法吧。」
「清清,她是你媽!」
「我知道。」我說,「但她捐錢的時候,為什麼不考慮考慮我」
我掛了電話。
第二天,伯母打來了。
「清清,你媽傷的挺嚴重的的,你還是回來看看吧?」
「不回。」
「你就不怕後悔嗎?」
「不怕。」我說,「她拿遺產換功德的時候,怎麼沒有一絲後悔?」
「清清,你這樣做,會背上一個『不孝』的罵名的?」
「隨便吧。」我說,「她的事和我無關。」
「可是……」
「伯母,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媽她有醫保能報銷,住院也花不了幾萬塊,她還有存款,需要我一個學費都交不起的人去做什麼?」
伯母不說話了。
「所以她是不捨得花自己的錢請護工,要我去照顧她,把我當成血包。」我說,「我每天要打三份工,不是在賺錢就是在賺錢的路上。」
「這……」
「伯母,我去當她的護工,她會給我錢嗎?會給我交學費嗎?。」
她嘆了口氣。
「清清,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沒辦法,都是被逼的。」
晚上,我媽打來了。
「清清,我出車禍了,你知道嗎?」
「知道。」
「那你不來看看我嗎?」
「沒哪個準備。」
「清清,你……」她咳嗽了兩聲,「我傷的很嚴重。」
「有醫保,有錢看病,不會死。」
「李清清!」
「媽,你有30萬存款,拿出1萬多看病,不難吧?」
她不說話了。
「你捐100萬的時候,沒有想到我」
「現在需要照顧了,就想到你還有一個女兒了?」
「不是這個道理……」
「那是什麼道理?」我笑了,「看來是你積的福報不夠多,不然怎麼會被撞,也許是心不夠誠,等你好了多去拜拜你的佛祖吧,比找我有用。」
「你……」
「媽,不是我不願意來照顧你。」我說,「是我根本沒時間。」
「可是……」
「我明天上午要出差做翻譯,下午做帶貨主播,晚上還得做家教,」我說,「而你呢,你有錢,可以請護工,你什麼都不缺。」
「我缺女兒!」
「那你捐錢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女兒?」
她啞口無言。
「媽,你做了選擇,就要承擔後果。」我說,「你選擇了所謂的積德行善,就別想要女兒。」
我掛了電話,煩悶地反手扣住。
調成靜音後沉沉睡去了。
一周後,我媽出院了。
是伯母告訴我的。
「清清,你媽出院了,花了2萬。」
「哦。」
「用了自己的存款,還請了護工。」
「跟我有什麼關係?」
伯母嘆氣:「清清,你一定要這樣嗎,就原諒你媽媽吧,她也有她的想法。」
「伯母,我媽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對的,何來的原諒呢?」
「你媽……」
「她現在打電話給我,不是認為自己錯了,而是想要我去照顧她。」我說,「憑什麼?」
伯母不說話了。
「伯母,如果她真的還認我這個女兒,就應該儘自己所能幫助我,而不是給我添亂。」
「你說的也有道理。」伯母說,「但是你媽思想就是那樣,信奉神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不會認為自己有錯的。」
「她哪有錯。」我說,「反正我也沒錯。」
伯母嘆了口氣:「你們母女倆,都一樣倔。」「也許吧。」
我掛了電話。
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一個陌生號碼。
「你好,是李清清嗎?」
「對。」
「我是某某平台的博主,上次採訪沒做成,這次……」
「不採訪。」我說,「我媽的事,我不想談。」
「可是你母親捐了100萬,這是很大的善舉……」
「對,是善舉。」我說,「但她不給女兒交學費,也是善舉。」
記者愣了一下。
「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媽拿我爸的遺產100萬去充自己的功德,但不給我50萬交學費。」我說,「你要採訪,就把這個也寫進去。」
「這……」
「如果你只想寫她是善人,不寫她不管女兒,那就別採訪了。」我說,「因為那不是事實的全部。」
我掛了電話。
半年後,我攢夠了學費。
50萬。
25萬是我的存款,25萬是我找學校提供的高息國際學生貸。
我終於可以去到我想去的大學完成我的夢想了。
我收拾好所有的家當,一個行李箱就能裝完。
我也丟掉了很多東西,也嘗試著丟掉一些人。
站在租房門口,回頭望著空蕩蕩的房間。
手機響了。
是堂妹。
「姐姐,聽說你準備去報道了?」
「嗯嗯。」
「什麼時候出發」
「三天後,簽證已經辦好了。」
「姐姐,真替你感覺到高興,到了那邊,記得拍照給我看看。」
「好。」
「你媽媽知道嗎?」
「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訴她。」
「學費是我自己攢的,還有一部分貸款,我也沒指望她幫我。」我說,「所以我的事情不用她知道。」
「你們母女倆的脾氣還真像。」
「可能吧。」
「你媽媽的腿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
「嗯嗯。」
「她……想跟你見一面。」
「妹妹,她要是想見我,應該自己來找我。」我說,「然後承認自己做錯了。」
「你媽那個性格,不會道歉的。」
「那就算了。」我說,「反正我也不需要他們了。」
堂妹不說話了。
「好了,就這樣吧,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
掛了電話,我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
路燈的光灑滿了街道,從前為爸媽建一所房子,是我的夢想之一。
以後,我的夢想就只有成為一名建築師。
我的未來只有我一個人。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晚上,我收到了伯母的簡訊:「清清,聽說你準備去報道了,伯母很替你高興。你媽知道了,沒說什麼,但我知道,她也很為難。」
我看著這條簡訊,沒有回。
為難?
那她捐100萬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
我住在機場附近的酒店,看著已經起皺的通知書。
撫平了褶皺。
我的夢想,我想要去的地方,我要憑自己的努力去實現。
一年後。
我坐在M國的學校圖書館,合上電腦。
手機震動,是班級群里導師的公告:
恭喜 Li Qing榮獲系裡唯一一個「全額博士論文資助」。
我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順手把手機揣進口袋。
回到寢室,桌面上擺著一封信,那是我媽媽的字跡。
「李清收。」
她說寺廟的『功德長廊』今年漏雨,那根刻她名字的梁被水泡得裂了縫。
我把信隨手丟進垃圾桶,喃喃自語道:
「梁裂了,可以再修;母女緣斷了,就不用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