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瑤沒有交往過男朋友。
那麼可疑的對象,就只有一個。
我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冷靜。
一言不發,走出醫院。
她環抱雙臂,像做錯事的小姑娘,跟在我身後。
小心翼翼地開口。
「黎女士……謝謝您今天的寬容大度。」
哈。
我沒那麼善良。
只是她做事太沒輕重,明知自己的身份頗具爭議,卻還要哭著跑到我集團大樓前台,那樣眾目睽睽的地方,我還能怎麼辦?
任由她鬧下去,讓我明天出現在八卦新聞的頭條嗎?
晚些時候,程聿媽媽來了。
今天下午的事,幾人已經知道了。
她腿腳不便,卻特地從老宅趕來,勸說我要看開一點。
「一個小姑娘而已,她能有什麼手段?」
「不會對你產生什麼威脅的。」
她又說了許多。
說什麼,我與程聿夫妻一體,財產、利益、社會名望,都緊緊捆綁在一起。
他的負面新聞傳開,連帶著我的公司股價也要下跌。
為這麼點小事鬧僵,不值得的。
程母還在喋喋不休。
手機螢幕突然亮起。
是邵辭禮的消息。
他發來一張單手控球的照片。
黑色跨欄背心,皮膚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更加白皙,肌肉線條緊繃利落。
【姐姐,我今天在圖書館自習了一下午,現在正準備去籃球場。】
【下周五我們院和金融院有籃球聯賽,我是主力,姐姐,要來看我比賽嗎?】
我熄滅手機螢幕,彎起唇角。
「是啊,您說得對。」
「這點小事,不值得的。」
程母長舒一口氣,釋然地笑了。
拉著我的手,說家和萬事興。
可她不知道,剛才我拿起手機,不是為了處理工作。
對話框里,有一筆五萬元的轉帳。
附帶一條留言。
【去買幾雙喜歡的球鞋。】
【下周姐姐去看你,記得好好表現。】
【對了,你是處嗎?】
6
周五籃球比賽結束,邵辭禮上了我的車。
今天出門前,我從車庫裡隨便挑了輛阿斯頓馬丁。
這台車外觀很帥,且發動機排量大,開起來聲浪轟鳴,走到哪裡都引人矚目。
我帶著他,從學校一路開到 CBD,然後去一個不對外營業的私人餐廳吃晚飯。
他一個窮學生來的,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晚飯結束後,我沒有立刻發動車子。
而是掏出鏡子補口紅,順便等著他表態。
是要原路回學校。
還是去我在酒店的行政套房。
車內一時安靜。
短暫的猶豫後,他終於開了口。
「姐姐…」
「那天你在微信上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唄。」
我用紙巾擦掉溢出來的顏色:「怎麼,不願意嗎?」
成年人,彼此時間都很珍貴,不要浪費。
「願、願意的。」
他的唇抿緊成一條線,耳尖紅得能滴血。
「只是我想知道……為什麼被選中的人,是我?」
我笑了。
伸出手指,輕輕划過他的眉骨、鼻樑,最後停留在他聳兀的喉結上,畫了個圈。
「你以為姐姐來者不拒呀?」
我可是很挑剔的。
閨蜜就是開放式婚姻,她曾秘密傳授給我一套挑選男人的模板——
要瘦的、喉結明顯的、鼻樑高、手指長且手大的、最好是運動細胞發達,精力特別旺盛的……
這些條件,我都一一對照過。
才篩選出來的。
隱暗、幽秘的夜色中。
他艱難地吐出喘息:「姐姐…我不會…」
我握住他滾燙的手,遊刃有餘。
「沒關係。」
「我慢慢教你啊。」
……
一直到天光漸亮。
我長舒一口氣,昏昏沉沉睡去。
這一天我醒得很晚。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質量的睡眠了。
邵辭禮起得比我早。
他叫了外賣,買了食材和面。
頂奢酒店的行政套房,按個鈴就有人送早餐和水果進來。
可他非要親自下廚。
煎了荷包蛋,熬好番茄湯,又煮了面。
等收拾好一切,才來叫我起床。
「姐姐,可以吃早飯了。」
於是我醒來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就是他穿著真空圍裙。
下面胸肌輪廓清晰可見。
撲面而來的年下人夫味。
我在心底「嘖嘖」兩聲。
黎杳。
你就該吃得這麼好。
7
事到如今,我終於理解了閨蜜曾經的那句話——
比起奢侈品和珠寶。
身邊站著一個朝氣蓬勃的男大。
才是女人最高級的炫富手段。
雖然程聿的外形條件也不差。
但是他老了。
這些年,商務應酬越來越多,身體代謝功能卻在下降。
從前健身練出的肌肉,慢慢消失不見。
26 歲之後,體能也大不如前。
哪能和 18 歲的比。
我開啟了和邵辭禮這段另類的資助關係。
我付出物質,他提供情緒價值。
直到一個月後,我生日的前夕。
結束時,他親了親我額頭。
然後從柜子中拿出一個禮盒。
我有些好奇:「這是什麼?」
拆開,是一瓶香水。
瓶身上刻有浮雕 logo。
Liberté
是法語中「自由」的意思。
Liberté香水出自某奢侈品牌的高端線。
以極具藝術感的外觀設計和獨特的香氣著稱。
除此之外,它還有句著名的廣告語。
「做曠野馳而不息的清風。」
我雖沒有用香水的習慣。
但也對此有所耳聞。
邵辭禮說,聞香如識我。
在 S 大見到我的第一面,或者更早,在社會新聞企業家板塊上看到我的報道,那時我在他心底留下的烙印就是如此。
自由,洒脫。
於是挑選這件禮物送給我。
雖然我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他這麼做,只是在撬動槓桿,期望從我身上獲得更大的收益。
但,肯為我花心思就是好的。
此時此刻。
我終於完全理解,程聿為什麼會那麼喜歡路瑤。
年輕、漂亮、還會提供情緒價值。
換作是誰,又能抵擋得了呢?
8
程聿最近有個很重要的項目,他親自前往異地商洽。
內部會議結束,他正要去行政酒廊吃晚餐,發現手機里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員工語氣慌張,告訴他路瑤去了黎氏大廈。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耳邊一陣嗡鳴。
只剩下黎杳那句「如果鬧到明面上,我們就完了」在不斷迴響。
她這人實在洒脫,說到就會做到。
該怎麼挽回呢?
那天晚上,他獨自在落地窗前,坐了很久很久。
他把兩人從小到大的事都想了一遍。
又想起兩人的性格、家庭、教育背景,是那樣勢均力敵。
愛情如此,事業亦是如此。
黎氏度過危機之後,在她的管理下,發展得蒸蒸日上。
婚後六年,兩家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在與日俱增。
甚至達到了父輩從未有過的高度。
只是,生活無風無浪,像一杯溫開水。
他有些厭倦了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
直到機緣巧合下,遇見了路瑤。
因著資助的關係,她對他天然地有些依賴。
這是程聿從沒有過的體驗。
黎杳被培養得很好,從小接觸的資源都是一流,獨立、聰慧、能力出眾。
那麼,路瑤就是另一個她。
年輕、天真、稚氣。
許多事情她處理不好,只好眼淚汪汪地找他來解決。
也能給他帶來新鮮感。
會去遊樂園買甜甜的冰淇淋和棉花糖,纏著他在摩天輪的最頂端接吻。
某種意義上講,他對路瑤並沒有許多愛。
只是抗拒不了生理上的新鮮感,和多巴胺飆升的刺激。
真要上升到離婚的程度,他肯定是不同意的。
是以,黎杳在電話里說出那句話後,他小心翼翼。
維持著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可未曾料想,路瑤是個有野心的,趁他出差不在,找去了黎氏的大樓。
餘下行程的幾天,程聿都在焦頭爛額的狀態中度過。
甚至為了早點到家,改簽了最早一班的飛機。
推開門。
黎杳在穿衣鏡前整理披肩,家裡阿姨正在往車庫搬東西。
他心中恐慌,面上卻仍勉強維持著鎮定:
「這是做什麼?」
黎杳露出疑惑的神色:
「今天是月末,我們要回去看望長輩的日子啊,你忘了嗎?」
哦,想起來了。
兩人婚後約定,每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都要回程家老宅,如果有誰工作抽不開身,就由另一方代勞。
剛才阿姨手裡拿的,是一些魚翅、花膠、燕窩補品。
「還以為你今晚才到家呢。」
黎杳撩起長發,在耳後擦了一點香水。
「你的那份禮品我也一起準備了,既然回來了,那就一起吧。」
前調的沉水香氣隨著體溫,漸漸擴散開來。
程聿暗暗鬆了一口氣。
「好。」
或許是他太過緊張的原因。
以至於都忽略了一個事實——黎杳從前沒有擦香水的習慣。
9
兩人一起回了程家,陪幾位長輩喝茶、逛園、聊天。
程聿觀察了整整一天,沒察覺出任何不對。
正常到……甚至有些不正常。
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母親看穿了他的心事,趁晚飯前,把他拉到一邊。
「你在外面的事,小黎已經知道了。但你看她,現在不也是好好的?」
「估計她只是說說狠話,真要鬧到離婚那一步,她也捨不得,畢竟你們兩個,有那麼多年感情基礎在呢……況且我也勸過了,家和萬事興嘛。」
程母還在絮絮地講:
「但是你以後,可千萬記得要瞞得隱蔽些,這種事情曝出去,會讓我們家臉面無光的……」
他半信半疑。
而後一個月。
黎杳還是那個完美的妻子。
她似乎比之前還要更好。
幫他挑選第二天的西裝和領帶、給他送醒酒湯、甚至穿著同色系衣服,手挽手出席商業活動……
懸著的心,這才漸漸落了地。
他想。
大概黎杳也想挽回這段岌岌可危的關係,才會主動低頭的吧。
10
商業活動結束後,有一場答謝宴。
我和程聿坐在一起。
席間推杯換盞,各自交換著彼此的人脈。
最後一道菜,是清蒸東星斑。
這道菜做法簡單,只用蔥姜去腥,再淋少量豉油來佐味,既不單調,又能最大程度保留魚肉本身的鮮美滋味。
我夾起一塊晶瑩白嫩的魚肉,放進他碗里,笑道。
「老公,你最喜歡的,快嘗嘗。」
動作是那樣順其自然。
程聿卻不淡定了。
眾人皆知,他魚肉過敏,從小到大一口不碰。
桌上的其他人不了解。
但作為他妻子的我,怎麼會不清楚。
他表情凝滯,提前離席。
拉著我,快步走到無人處。
這段時間,心底隱隱的猜忌,終於得到了驗證。
他眉頭緊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你有別人了是嗎?」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11
「你變了,黎杳。」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許多蛛絲馬跡,就隱藏在兩人貌合神離、朝夕相處的細枝末節中。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在意他和路瑤的關係?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有了噴香水的習慣?
他看著我的臉。
皮膚狀態很好,光滑細膩,已經很久沒有長痘了,一點痘印都沒有。
我的工作壓力很大,從前經常熬夜,導致內分泌失調,額頭和下巴就會長痘,再嚴重點,會生理期推遲。
這種情況,就需要某種方式來調節一下。
而現在,我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
顯然被滋養得很好。
可是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夫妻生活了。
一年?
還是兩年?
不是他的話,還能有誰呢?
程聿想起那天晚上,我神色冷淡地將他推開,走回書房。
難道從那時起,他就已經被厭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