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油膩又玩味的笑:
「哦——是你小子啊。」
「那什麼,我是林窈他爸,你給我點錢花花,就當孝敬未來老丈人了。」
「你要不要臉?滾!」
我氣得渾身發抖,忍不住罵道。
「怎麼跟你老子說話呢?!」
林強瞪著眼,揚手又要打我。
季澈猛地將我拽到他身後。
高大的身軀,完全遮住了我。
「啪!」
耳邊傳來了清脆的巴掌聲。
季澈偏過頭,下頜瞬間紅了一片。
他冷冷地看著林強。
平靜的聲音,明顯壓著怒火:
「我只報一遍手機號,你記住。明天給我打電話。」
「錢,我可以給你。但請你不要再來騷擾林窈。」
林強一聽有錢,眼睛立刻亮了。
他忙不迭地掏出手機,記下了季澈的電話。
「行,那我先不打擾你倆的好事了。」
林強擠眉弄眼地轉身離去。
季澈望著他得意的背影。
深吐口氣,拉著一言不發的我,走進了單元樓。
樓道里空間狹窄,可季澈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
仿佛他一鬆開,我就會消失一樣……
13.
季澈要我坐在沙發上等他。
從臥室出來時,他的手裡多了個小藥箱。
他走到我面前半蹲下。
仰起頭,小心地替我擦拭著紅腫的臉頰。
「疼麼?」
溫熱的呼吸拂在我臉上。
季澈眼中毫不掩飾地心疼。
讓我的心不受控地跳亂了一拍。
我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故意扯開了話題:
「季澈,你現在對我家都快趕上自己家熟悉了。」
「都不用我說,你就知道藥箱在哪。」
季澈抬手去拿藥膏。
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是啊,誰讓你總把我弄傷……」
動作間,腕骨上那圈被手銬磨破的淡紅傷痕。
被他「不經意」地露了出來。
我尷尬地笑了笑,看著季澈泛紅的下頜。
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
「疼麼?」
我同樣問他。
季澈沒有避開我的觸碰。
他搖了搖頭,略帶疑惑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林窈,你不是說,你在世上沒有親人了?」
「你覺得我爸這種垃圾,有他沒他,對我來說有什麼區別麼?」
我頓了頓,自嘲地輕嗤一聲:
「哦,不對。如果可以選擇,我倒是寧願自己沒有親人。」
沉默無聲地蔓延開來。
半晌,季澈突然問我:
「林窈,我幫你解決你爸的問題,好麼?」
心裡猛地沉了沉。
季澈的好意讓我莫名感到了一絲焦慮。
在這段扭曲的關係里。
我一直是那個掌控節奏、居高臨下的人。
我享受著季澈的被迫順從。
因為這能讓我暫時忘記。
我們之間的雲泥之別。
可現在,季澈看到了我最不堪的一面。
他甚至想插手我爛泥一樣的人生……
強烈的自卑讓我瞬間有些惱羞成怒。
「怎麼解決?用錢麼?還是……殺了他?」
我扯了扯嘴角,故意誇張地反問。
我想,不管怎樣,我絕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如我所料,季澈果然被我問住了。
可他只沉默了片刻,便抬起頭。
一臉認真地問我:
「你想麼?」
我一愣,隨即抬腳,不輕不重地朝季澈肩頭踹了一下。
「怎麼,季學長和我這種變態待久了,心裡也扭曲了?」
我強壓下胸腔里失控狂跳的心臟。
無奈嘆了口氣:
「行了,不開玩笑了。」
「我答應過我奶奶,永遠不會再恨我爸。」
我奶奶雖辛苦把我養大。
可她直到死前,還惦記著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
那天,我答應了她這最後的心愿。
她才放下心來,永遠地閉上了眼……
「你以為我不想殺了他麼?」
我看著季澈,心裡滿是怨恨不甘:
「可我答應了奶奶。所以,我只能……在心裡把他當成個死人。」
我站起身來,剛想走。
卻被季澈一把拉進懷裡。
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包裹著我。
那久違的、令人心安的懷抱。
讓我僵在原地,一時忘了反應。
溫柔又堅定的聲音,在鼓膜間流淌:
「林窈。」
「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
「我會一直陪著你。」
「一直。」
鼻尖驀地有些發酸。
我想推開季澈,卻被他抱得更緊。
算了。
我閉上眼,把臉埋在季澈胸前。
自暴自棄地,緊緊回抱住他。
季澈,我想,我寧願你一直冷漠偽善。
可你偏偏是這樣好的人。
所以,我怎麼忍心。
再把你困在我這個卑劣的人身邊……
14.
決定放手的日子,比我想像中來得更早。
那晚,學生會周例會。
季澈正在布置下周工作。
突然,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麼了,停電了嗎?」
「好黑啊......」
在眾人疑惑的議論聲中。
我下意識地往季澈身邊靠了靠。
握住了他帶著些涼意的手。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安撫。
季澈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了下來。
季澈怕黑這事。
還是上次我將絲帶遮住他眼睛時發現的。
我沒問過他為什麼怕黑。
只是後來默默把絲帶收了起來。
直到謝蕭邊唱著生日歌,邊推出一個生日蛋糕時。
我才知道今天是季澈的生日。
回去的路上,也許是喝了點酒。
季澈比往日話多了幾分。
「林窈,我的禮物呢?」
他朝我伸出手,笑著問道。
在聽到我說回去給他時。
眼裡浮現出明顯的期待。
我要季澈閉上眼,牽著他走進臥室。
拿出了熟悉的手銬。
「咔嚓」一聲。
季澈忍不住睜開了眼。
「季學長,今天……規則由你定。」
我扯了扯和床頭銬在一起的手腕。
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季澈瞳孔驟縮,眼裡似暗潮翻湧。
被 choker 遮掩的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
他單膝跪在床上,指尖觸碰到我的瞬間。
又「騰」地站起了身。
「今天生日,我、我去煮兩碗面。」
季澈別開視線,結巴道。
他從抽屜里拿出手銬的鑰匙。
準備遞給我時,又猶豫地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你先待會兒,我煮好面,再給你解開。」
「......」
望著季澈急切的,堪比落荒而逃的背影。
我才發現,人在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
多加蔥,臥個蛋,還有鋪滿碗底的肉絲。
季澈煮的面,越來越像奶奶做的味道。
一想到以後再也吃不上這碗面了……
我破天荒地又多盛了一碗。
「餓了?」
季澈用指腹抹去我嘴角的蔥花。
眼裡的寵溺幾乎快要溢出來。
我輕輕「嗯」了一聲。
吃飽後,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季澈,其實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一把小巧精緻的鑰匙放在了桌子上。
季澈一眼便認出了那鑰匙。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頸上的 choker。
「這一款不是才戴了幾天麼?」
「你又給我買新的了?」
見我搖搖頭,季澈擰起眉。
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臉「噌」地紅了起來。
「你……不會真買了上次說的那玩意兒吧?」
「不是,林窈,那東西,那我在學校去洗手間時……」
季澈朝身下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上次我刷手機,無意刷到了男人的忠誠之鎖。
便開玩笑地說,下次要送季澈一個。
沒想到,這事我都快忘了。
他這人,倒是給惦記上了。
明明想笑,可心裡的酸意,卻先一步涌了上來。
「不是你想的東西,也沒有什麼新的玩具。」
我扯了扯嘴角,直直地看著季澈。
一字一頓,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季澈,Game Over。」
「那些照片,我會都刪掉。」
「所以,從今天起,你自由了。」
15.
接下來的幾天,我雷厲風行。
遞交了退出學生會的申請。
拉黑了季澈所有的聯繫方式。
我做得果決又徹底。
勢必將自己從他的世界裡剝離乾淨。
只是我沒想到,和季澈說完拜拜的一周後。
我竟然遭遇了一場綁架!
意識回籠時,後頸還在隱隱作痛。
陌生的天花板,昏暗的房間。
我剛想起身。
卻發現雙手雙腳,都扣上了金屬的鎖鏈。
心裡猛地一沉,我默默打量起四周。
床尾正對的一整面鏡子,昭示了主人的惡趣味。
可更讓我毛骨悚然的。
是周圍牆壁上貼滿的密密麻麻的照片。
全是我的照片!
上課時專注的側臉,走在林蔭道上的背影。
甚至,還有幾張,當初我偷拍季澈時。
舉起相機的瞬間抓拍。
一股寒意頓時從脊椎直衝頭頂。
這叫什麼?報應不爽麼?
我踏馬什麼時候,被這種變態盯上了!!?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我猛地抬頭。
修長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口。
輪廓熟悉得讓我心驚。
「林窈,為什麼非要逼我……做傷害你的事呢?」
低沉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奈。
是,季澈?!
我震驚地瞪大雙眼。
看著季澈從昏暗的光線里一步步走來。
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繞著一個黑色的、帶著鈴鐺的 choker。
隨著他的靠近,發出了陣陣細微的「叮鈴」聲。
這聲音……這東西……
季澈走到床邊,俯下身。
順著我驚訝的目光,看向手中的 choker。
「不記得了?」
他笑了笑,輕輕晃動著指尖:
「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啊。」
我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攔住季澈時。
送出去的那個精美的禮盒。
不由一愣,脫口問道:
「你不是說扔了?」
「我怎麼捨得扔……」
季澈笑了笑,單膝跪在床上。
金屬的 choker,輕輕滑過我的脖頸。
冰冷的觸感,激得我渾身一顫。
「我喜歡,還來不及。」
繾綣的聲音,像情人間的呢喃。
「咔嚓」一聲輕響。
季澈親手,將我送他的禮物。
戴在了我的頸子上。
「窈窈,好美。」
季澈的指尖,撫過那顆小小的鈴鐺。
輕輕一彈。
「叮鈴——」
他垂眼,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眼中近乎狂熱的痴迷,似要將我灼燒殆盡。
「季澈,停下!」
巨大的荒謬和被愚弄的憤怒湧上心頭。
我沉下臉,冷冷地喊出那個約定過的詞。
任何時候,只要這個詞出現。
所有的遊戲都必須立刻停止。
可季澈這次並沒有再乖乖聽話。
他輕笑一聲,低頭含住了我的耳垂。
「林窈,Game Loading……」
蠱惑人心的聲音。
像塞壬的歌聲。
迷人又危險。
「現在,角色互換……」
16.
我從來沒想過。
自己會有哭著求季澈的時候。
可我越哭,季澈卻越興奮。
直到我失焦的雙眼。
再也看不清,鏡子裡,交纏的人影。
一夜無眠……
等我醒來的時候,手腳上的束縛已經解開了。
我看著身旁一臉饜足的季澈。
忍不住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耍我好玩麼?」
「死變態!」
季澈偏過頭,舌尖頂了頂被我扇紅的臉。
「窈窈,對不起。」
他一邊認著錯,一邊握住我的手。
見我掌心泛起了紅。
眼裡瞬間閃過一抹心疼。
「手打疼了麼?」
「你要想出氣,用這個抽我。」
看著季澈從床邊撿起的小皮鞭。
昨晚瘋狂的一幕幕,又開始在腦中循環播放。
「......」
我別過頭,無語地望著天花板。
「十分鐘,你要是解釋不清楚……」
「就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於是,接下來的十分鐘里。
我從季澈的口中。
得知了他比我還要痛苦的人生。
季澈的父親是季家最出色的掌權人。
卻也是個有心理疾病的偏執狂。
他對季澈的媽媽一見鍾情。
於是,他玩起了強取豪奪。
不僅拆散了季澈媽媽原本幸福的感情。
還害得她的未婚夫破產後。
被追債的人逼得跳樓自殺。
他不管不顧地囚禁了季澈的媽媽。
並用她全家作為要挾。
逼得季澈媽媽和他結了婚,生下了季澈。
季澈從出生那天起,就被她媽媽所厭棄。
而他父親,僅僅只是為了完成家族的任務。
季澈媽媽不喜歡季澈。
他便也「恨屋及烏」,對季澈不聞不問。
季澈是季家唯一的繼承人。
所有人都羨慕他的出身。
卻不知道他最大的心愿。
便是希望自己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5 歲時,季澈被粗心的下人鎖在了儲物室。
關了整整一夜後,才被發現。
從那天起,季澈便開始怕黑。
8 歲時,季澈的媽媽幾次自殺未遂。
被他父親送進了精神病院治療。
後來,季澈無意發現,自己笑起來和媽媽很像。
於是,在父親回來的那天。
季澈鼓起勇氣,對著他笑了笑。
父親果然愣神了一瞬。
走的時候,還破天荒地摸了摸季澈的頭。
從那天起,季澈便學會了笑。
對父親笑,對家族的長輩笑,對管家笑,對女傭笑……
笑容成了他最好的偽裝。
讓他獲得了父親越來越多的關注。
以及,周圍人,越來越多的好感。
季澈以為, 自己這一生, 就要戴著假面而活。
直到那天,他在湖邊遇到了默默哭泣的我。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仿佛明白了。
父親所說的, 一見鍾情的感覺。
他這輩子, 最恨的人, 便是他的父親。
可到底是骨子裡流著他父親的血。
季澈控制不住地開始跟蹤我、調查我。
父母離異, 從小養大自己的奶奶也去世了。
一個月干三份兼職,連學費都是申請的助學貸款。
在季澈眼裡, 我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
可憐卻堅強的小苦瓜。
他決不允許,自己將我,扯入他黑暗又扭曲的世界。
於是,他開始強迫自己忘掉我。
後來, 系花對他表白的那天。
從一開始, 他便看到了我匆匆躲進儲物室的身影。
他拒絕了系花的表白。
他明明該直接離開。
可鬼使神差地,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如果我知道了他不為人知的偽善面……
我是會震驚,會厭惡。
還是會......
信封從他的指尖滑落進垃圾桶里。
第二天。
當察覺到我在悄悄跟蹤他時。
二十多年來, 季澈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狂喜。
原來, 我和他竟是同類人……
17.
真相揭開。
我和季澈的變態程度相比,不過是個小卡樂咪。
可這瘋狗既然是我主動招惹的。
我便只好自認倒霉。
勉為其難地當他一輩子的主人。
季澈的媽媽,在季澈畢業的那年自殺了。
這一次,她終於得到了解脫。
而季澈的父親受不了這個打擊。
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後來,季澈在他爺爺的逼婚下。
主動放棄了自己繼承人的身份。
從此, 和季家,徹底斷絕了關係。
我畢業後,就和季澈一起離開了京市。
在有山有水、風景宜人的蘇城安了家。
又過了兩年,我和季澈結婚了。
昔日學生會的同學得知這事後。
紛紛在群里炸鍋, 要季澈安排一次聚會。
時隔多年, 好友再聚。
謝蕭帶頭, 領著大伙兒一杯接一杯地給季澈灌酒。
「澈哥,我當初就覺得你看林窈的眼神不對勁,沒想到啊, 你倆真搞起了辦公室戀情!」
周圍調侃的鬨笑, 逗得季澈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許是醉意上頭, 有些悶熱。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
季澈便抬頭,解開了襯衫最上⾯的兩顆扣⼦。
熱鬧的⽓氛頓時凝滯。
我看著季澈脖⼦上完全露出來的 choker。
⼀時間,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果然,⼈老了, 臉皮都薄了……
「澈、澈、澈哥, 你、你、你脖子上!」
謝蕭瞪大眼。
指著季澈的脖⼦結巴道。
「哦, 這個麼?」
季澈順著他的⽬光垂眸一瞥。
大⽅地扯了扯 choker 的邊緣:
「夫妻間的⼩情緒罷了。」
都是成年人,見季澈並不在意。
⼤家紛紛露出了瞭然的壞笑。
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謝蕭⼜震驚地張大了嘴:
「那……上次籃球賽,你脖⼦上?!」
謝蕭的話,像⼀道驚雷, 頓時讓眾⼈炸開了鍋。
八卦的眼神「嗖」地聚在了我和季澈⾝上。
我皮笑又不笑地「呵呵」了兩聲。
桌⼦下的⼿使勁在季澈的腰間掐了一把。
「唔。」
季澈嘴角泄出一聲悶哼。
他靠近我, 在我⽿邊悄聲求饒:
「別掐了,酒喝多了......你是不是, 沒有帶鑰匙......」
「鑰匙被我藏起來了。你找不到,今晚就忍著吧。」
我⼀想到季澈是故意解開了扣子。
便⼜⽓得狠狠掐了他⼀把。
「這是懲罰!」
季澈喉結滾了滾,眼⾥閃過一絲興奮。
我:「......」
媽的。
又讓這瘋狗爽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