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言結婚兩年。
我痴纏他。
他恨我。
恨到什麼程度呢?
我出車禍,身上多處骨折,在他們醫院住了半年。
身為骨科醫生的他,沒來看我一次。
也沒人喜歡我,所有人都說,是我趕走了林棠,我蛇蠍心腸。
剛出車禍,失去行動能力時,身邊的人,都替他慶幸。
「周言,你終於可以解脫一陣了。」
我要出院時。
他的好友,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陳晗要出院了,又要來禍害周言了。」
確實,我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周言。
不過,不再是纏著他。
而是遞上了一份檔。
「周言,這是你想要的。」
「什麼?」
我翩然一笑。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啊….…周言,房子車子,我都不要,祝你以後更加成功,我們江湖不再見。」
交完離婚協議,我退後,沒入人群中。
1.
「護士,隔壁這床,什麼情況,怎麼一直沒人來看?」
「哼,可能是她缺德事做多了,都遠離她了吧。」
昏迷中的我,一直能聽到外界的對話。
可我在昏迷的黑暗世界裡,費了全身的勁想醒來,就是醒不來。
終於,在我萬千嘗試後,隔壁的一個杯子咚地掉地,刺激我睜開了眼睛。
「哎喲,姑娘,你醒了。」
大姐驚呼。
我看著頭上的天花板,一動也不能動。
「姑娘,不好意思,是我弄掉杯子,把你嚇醒了吧?」
不,我應該感謝她弄掉杯子,在驚嚇的刺激中,我才得以醒來了。
沒有人知道,在那個黑暗的昏迷世界裡,我有多恐懼,多害怕。
2.
我醒來的消息,很快醫生也知道了。
他們來給我做了檢查,也說我終於醒來了,是好事。
可我在一眾白大褂中,卻沒看到周言的身影。
昏迷中,我沒聽到過他的聲音。
醒來了,也沒看到他出現。
「周言呢?」
幾個醫生,互相對了一個眼神。
「周醫生..…他在做手術,這會兒過不來。」
「哦。」
「我的身體怎麼樣?」
「發生車禍的時候,你後腦勺著地,腦部有不少的瘀血,這也是你昏迷的原因,還右手骨折,左大腿嚴重骨折,身上還有一些其他骨折、軟組織挫傷,總而言之,傷得很重。截至昨天,你已經睡四十天了,好在,送醫院及時,腦部的積血慢慢吸收了,骨折的地方,做了手術,打了石膏,也在慢慢好轉中。」
3.
晚飯時間到了,隔壁的大姐,一邊給她老公喂飯,一邊扭頭問我。
「小姑娘,你一直在說的周醫生是誰?是你很重要的人?」
他…..是我老公。
什麼手術,要做八個小時呢?另一半醒來,都沒時間來看一眼?
我搖頭:「只是有點交情。」
「這樣啊。」
「那你的親人呢?」
在這服侍我的,只有一個護工,昏迷期間,給我擦洗身子,導尿……都是這個護工在幫我弄。
恐怕,全院都找不出,比我還慘的人了。
我編了一個理由。
「他們都在另外一座城市,身體不便,趕不過來。」
我爸媽在我初中的時候,就因為我爸出軌離婚了。
我被判給了我爸。
我媽受打擊嚴重,移居了海外。
我爸是商人,成天各個城市飛來飛去,除了給我零花錢卡上打滿錢,根本沒時間照料我。
哦,對了,三年前,他已經和新的阿姨,生了一個弟弟。
4.
周言是我追來的。
不,也不算追來的,追來的的意思,應該是,他後面還是喜歡我的。
但我們結婚了,他一直對我,冷漠如冰。
他對我,連對林棠的三分之一的溫柔都沒有。
也許,林棠不走,他會和林棠結婚吧。
「哎呀,怎麼血倒流了?」幫我打飯來的護工,驚道。
我回頭一看,插在我手背里的輸液針,液管端頭一截,全是血。
護工立即幫我按了呼叫鈴。
來的護士,還是我昔日的高中同學,吳莉。
她眼裡的不耐煩,已經寫在臉上了,粗魯地撕開我手上的膠帶,拔出了針頭。
確實,當初我們班的,沒有幾個人,不在背地裡罵我,狐狸精,惡毒,狗仗人勢。
她換好了管子就走了。
護工和隔壁的大姐,都看不下去了。
護工把飯端起來,準備給我喂飯,說了一句。
「可能她心情不好吧。」
「不,我發現了,她就是對……姑娘的態度,很差,我們老頭子,要換個藥,她態度還行。」
我沒說什麼,只道。
「去幫我買個小桌子吧,飯放在上面,我自己吃。」
我右手還打著石膏,只有左手可以動。
擱以前,吳莉這麼對我,我肯定跟她沒完,只是現在,我感覺沒力氣去爭辯什麼了。
5.
周言進來的時候。
我正綁得跟粽子一樣,在笨拙地吃飯。
用左手吃飯,我有點不適應。
他進來,我舀飯的動作,僵在空中。
那一刻,我一定很狼狽。
他看了我一眼,看向了隔壁病床的大叔。
「什麼情況?」
..…原來是來看隔壁床的。
我低下頭,機械地喂飯,全身似乎麻木了。
「醫生,你來了,我愛人,說是突然這手肘疼得很。」
周言替隔壁的大叔,鬆了一下石膏。
「這樣好些沒?」
「好多了,沒那麼疼了。」
大姐疑惑地問:「換醫生了嗎,之前不是劉醫生?」
「他家裡有事,我幫他代兩天班。」
「原來是這樣,小伙子你看起來真年輕,年紀輕輕,就在三院當醫生了,不得了。」
「有女朋友沒?」
周言避開了大姐的話題。
「之前石膏綁緊了,壓迫了肘部,才導致疼痛,以後遇到這種情況,及時叫醫生。」
處理好了隔壁大叔。
他似乎還沒走。
我只埋頭,機械地喂飯。
當一雙白鞋,出現在我床周的時候。
有護士跑來。
「周醫生,急診。」
眼底出現的那雙白鞋,再次消失。
我看向外面的黑暗,吸了一下鼻子。
6.
從那以後,周言也沒來看過我。
劉醫生回來了,他也不用來代班了。
我們這幾床,都屬於劉醫生的病人。
聽說那晚上,發生了連環車禍,很多人受傷。
也聽說,周言去其他省醫院交流了。
等他回來後,市裡又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火災,醫院人滿為患。
再後來,又聽人說,他又被派去了國外研習。
總之,他很忙。
我隔壁的病床,換了一茬又一茬。
我能下地後,我就努力地做康復訓練。
我一定要重新站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
康復訓練再難受,我也跟其他病友一樣,在那間康復室里,咬牙堅持著。
當然,在這期間,我也成了曾經那個圈子裡的笑話。
高傲的冷孔雀,車禍臥床,生活不能自理,什麼都要人伺候。
之前,我們都是鄭大的醫學生,只是我,實習那年,手指受傷了,不能做外科醫生了,我也放棄了這個職業。
昔日有好幾個同學,都入職了三院。
但,沒人覺得我可憐,只覺得這是我的報應。
畢竟,所有人都認為,是我當年霸道地逼走了林棠,令林棠去了國外。
7.
「已經完全正常了,很棒。」
四個月後,當我脫離器械,正常地走了一段路後,陪我康復的訓練師,鼓了鼓掌。
「謝謝你的陪伴。」
「是你自己的毅力強大,真的,其實你大腿粉碎性骨折,傷得特別重,可你是我見過的,唯一整個漫長過程中,沒喊過一聲疼的。」
我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我出院了。
辦理了手續,打車離開了醫院。
已經近半年,沒回來過,我默了片刻,手指觸上指紋鎖。
開門,裡面有一股灰塵的味道。
跟我猜的一樣,周言也很少回來。
我把沙發收拾了一下,打開了在社區樓下買的瘦肉粥。
剛吃了兩口,手機又震動了。
看著群里的消息,我沉默了。
「陳晗出院了。」
「我去,這麼快就出院了,不是傷得很重嗎?」
「她又要出來纏著周言了,周言上輩子,真的是欠她的,這輩子要被她纏著。」
「別說了,她還在這個群里,等她看到了,小心被報復。」
「我去,發錯群了。」
火速地,群里的消息,又撤了回去。
我關掉了手機,繼續吃了那碗粥。
獨自睡了一晚,周言沒回來。
天亮,我抬起僵硬的手,掩了掩眸子,緩了片刻後,起來,穿戴好。
拿上了茶几上的東西,出門。
在關上門的前一刻,我停留了一瞬,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精心設計的三居室。
砰,拉上門離開。
8.
在骨科的走廊外,我看到了周言。
他們剛開完早會,一群白大褂從會議室出來。
當他看到我時,手上翻頁的動作愣住了。
他邊上的醫生,看了我們一眼默契地先走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能笑一下,走向他。
也許我能康復好,沒成殘廢,已經萬幸了。
也許是我釋然了。
他的皮膚底子很好,眼底雖然有淡淡的青色,但也無法掩蓋,他那張完美的臉。
他向我解釋。
「抱歉,昨天,我有三台手術,等做完了,發現你已經辦理好手續,離開了醫院。」
我點點頭,遞上了手上的檔。
「這個給你的。」
「什麼?」他眼神里,有一瞬的茫然。
我聳聳肩,釋然一笑。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是你想要的..…周言,房子,車子,我都不要,祝你以後更加成功,我們江湖不再見。」
交完離婚協議,我退後,沒入了人群中……
9.
到了機場,我拿出手機,刪掉置頂的聯繫方式。
退出班級群。
去了一座小城。
晚上落地後,我打擾了一人帶孩子的表姐。
「媽媽,是小姨。」
表姐從廚房出來,看了一眼我的行李箱。
「鬧矛盾了?」
「我們結束了。」
「可你那麼愛他?」
我苦笑了一下。
「愛是雙向奔赴,一個人單方面付出,不過是自我感動,也許還會給人造成壓力。」
「你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了,笨蛋,他不值得的。」
半夜,我失眠,坐在窗台上,看著下面的公路。
背後傳來動靜。
「怎麼還不睡?」
「失眠了,等會兒就睡。」
表姐抱住了我,碰了一下我的額頭。
「怎麼就這麼不順,夢想是外科醫生,偏偏傷了手指,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他又這麼冷血。」
我看著外面的路燈,發怔。
「你說,他既然這麼恨我,為什麼還要和我結婚呢?我真的不明白。」
「我並沒有強求,他和我結婚啊?」
「別說了,忘掉他,好好生活。」
「嗯,已經決定忘掉了,我打算在這定居了,開一家藥房。」
「好啊,差不差合伙人,我入個股?」
「差。」
我們笑了笑。
半年後,藥房成功開了起來。
我和表姐,輪流守店。
這座小城的生活節奏很慢,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東西,在我的記憶里,也變得越來越淡。
10.
某個午後,糖糖捧來我的手機。
「小姨你的電話。」
「乖。」
「我要結婚了,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張芯是我大學期間,唯一的一個朋友。
「在哪舉辦婚禮?」
「肯定在鄭市啊。」
「你可一定要來,你知道,我沒幾個朋友的,如果你不來,我會覺得很遺憾。」
「好,酒店地址發我。」
已經一年過去了,有些東西,我放下了,別人更是放下了。
酒宴廳里,畫了一半妝的張芯跑了出來。
「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我們輕輕擁抱了一下。
「你結婚,我當然要來了。」
「傻瓜,我也聽到一些你和周言的事兒了,我知道,你已經離開鄭市了。」
「今天你是主角,別說我,快去把妝畫完,儀式要開始了。」
張芯離開後,我拿了一杯紅酒,晃了一下,輕輕抿了一點兒。
「都來了?平日還沒發現,我魏某面子這麼大,醫院的大神都來了。」
「幸好你選的日子,是周末,不然還真來不齊。」
「看吧,周言平日這個大忙人,也來了。」
門口的對話傳來,口腔里的酒,微微澀人。
我還不知道,魏通也跳槽到三院了,今日三院也來了不少人。
我看過去,和周言的目光,竟撞了一瞬。
「周言,你看什麼?」
目光過來,全都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一眾微愕的目光……
周言收回目光,拿出了皮夾隨禮。
待看清站到他身邊,一起隨禮的人,縱然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滯了一瞬。
林棠回來了。
但也就滯了一瞬。
我收回目光來,看向了窗外掛著的一串紫藤花,風一吹過,那些鬱結也隨之消失。
從步入大學,就有人傳言,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如今,從二人的角度來說,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婚宴開始,大家依序,入席而坐。
三院的人,被安排在了一桌。
「今天這新郎,是三院的醫生,現在做醫生,可搶手了。」
「看到沒,隔壁那一桌,全是新郎的同事,要是家裡有單身姑娘的,趕緊上去要個微信。」
「可惜了,最帥的那醫生,應該已經名花有主了,邊上坐那女生,應該是他女朋友。」
音樂響起,婚禮儀式開始。
儀式結束,用完宴,各自散開。
有腳步聲過來。
「一走就是一年,不是張芯結婚,也不打算回來?」
意外的是,周言捏著一杯酒過來了,他穿著黑色的套裝,氣質難掩。
他會主動過來打招呼,是我沒想到的。
我們對視了一眼。
「回來?這裡並沒有我的家。」
「沒有,家?」
我注意到,林棠看了過來,她眼裡的擔憂,我能看出來。
我拿了一份甜點。
「抱歉,我們好像沒什麼聊的。」
我離開了甜品台。
看了一下時間,等張芯出來,我告個別就離開。
「這就要走?我們都還沒說上兩句話。」「看到你幸福,我就開心了。」
張芯拉著我,看了一眼周言和林棠。
「急著走,是因為他們嗎?」
「對不起,我沒告訴你,三院的人,可能會來。」
「沒關係,我已經放下了,他們並不會影響到我。」
11.
從酒店出來,我在路邊打車去機場。
「陳晗,你去哪?」
正要上計程車,我的胳膊被猛的抓住。
我嚇住,回頭是周言。
空氣靜默了。
「別走。」
「你做什麼?」
「我要去趕航班。」
「到底上不上啊?」
周言衝車內說了一聲,關上了車門。
「不好意思,我們不走了。」
「不走,打什麼車,浪費我時間。」
計程車罵罵咧咧離開。
我看了一下不遠處,面色龜裂的林棠,再次不解地看向周言。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捏住我的胳膊,緊了一分。
「你呢,又是什麼意思?我們還是合法的夫妻,你一個人,又要去哪?」
「那份離婚協議,我並沒有簽字。」
我的面色狠狠皺了一下。
「你弄疼我了。」
他驚覺,鬆開了手。
12.
酒店門口,並不是談話的地方。
他開車到了海邊。
我降下車窗,看向廣袤的海邊,大海的腥味,散在空氣里。
「為什麼不簽字,那不是你想要的?」
我看到他,捏緊了方向盤。
「我想要的,呵。」
「有什麼,直說吧。」
他倏然伸過手來,捏緊了我的手。
13.
「今天不回來?」
「遇到什麼事了?不會遇到周言了吧?」
我深呼吸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倒水的男人。
「看來還真遇到了,因為他不回來的?我說陳晗,腦子被門夾了吧?好了傷疤忘了疼,好不容易重新開始了又回去被他傷害…..」
「是表姐?」
周言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
「電話給我吧。」
他伸手,抽走了電話。
「表姐,是我,周言。」
對面的話,越來越激動,周言拿著電話去了陽台。
我收回目光,環視了一圈房內,記得我走的那天,還一屋的灰塵味,現在,倒是收拾得跟乾淨明亮。
十分鐘後,周言進來,把手機給了我。
「花茶怎麼不喝,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煮這個。」
我皺了一下眉。
「休息吧,明天一早去民政局,辦完了,我還得回去守店,表姐一人忙不過來,我睡哪間?」
協議一年前已經擬好了,這房子,我不要,如今我坐在這,也是客人。
在海邊,他最後抽了一支煙。
「就算要走,也去民政局,把離婚證拿了來吧。」
不知他什麼時候,也染上了煙癮。
他身子僵住了。
他擱在茶几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是討論群的消息。
「大家今天都在魏通的婚禮上,看到陳晗了吧。」
「怎麼可能沒看到,那麼大一個大活人。」
都說醫生,平日很忙,我不知道,這些人,有時竟然也這麼閒。
「也不知道,她這次回來做什麼?不會是再次回來,搶周言的吧。」
周言拿起手機,等他再次放下時,那個群解散了。
「樓下新開了一家燒烤店,味道不錯,要不要吃點夜宵?」
我起身。
「我就睡書房吧,你也早點休息,明天早點去排隊。」
書房的陳設並沒有變。
可躺在上面,再也沒有曾經當做家一般的親切感。
「燒烤買回來了,出來吃點吧。」
我沒回應,表示自己已經睡著了。
靜默了一會兒,門口有腳步聲離開。
從書房的窗戶,可以看到客廳的一隅光。
凌晨,客廳的燈才熄了。
天亮,我起來。
主臥還沒動靜,我在客廳坐下,等他。
直到太陽升得越來越高,主臥還一點動靜都沒,我看了一眼時間,敲響了主臥的門。
沒人應。
我皺眉看向玄關,才注意到,他的居家拖鞋,規整地放在玄關處。
我立馬推開了臥室的門,裡面哪有人。
出來,我在餐廳桌上,才看到了留言條。
「醫院急診,我去醫院了,保溫杯里,有早餐,記得吃。」
放下留言條。
我看了一眼邊上的保溫杯,打開,上層是肉包子,下層是小米紅棗熬的粥。
我哪有心情吃早餐。
打他電話,也是在忙狀態。
不得已,我去了醫院。
到醫院,被告知他在手術室。
我只能在他辦公室,等他。
14.
他的兄弟,韓帆進來了。
看樣子,他昨晚才值了夜班。
對視了一眼,我便厭惡地移開了目光。
曾經,他便是最支持周言和林棠的那人。
這次,他竟然沒對我冷嘲熱諷。
「周言暫時下不來手術台,你要無聊,可以在他電腦上上網。」
他又拉開了周言的抽屜,提出了一袋零食,擱在了桌上。
「這些是周言給你買的。」
他拿了手機,又出去了。
我愣了愣。
袋子裡,全是我曾經愛吃的薯片。
但我卻沒有任何食慾。
我淡忘的不只是那些刻骨的記憶,也有很多不健康的習慣,也一併改掉了。
這一等,竟然等到了下午四點。
周言才一臉疲倦地下手術台來。
他回來,看到我,有些愣神。
我揚了一下手上的檔袋,面無表情。
「我一直在等你。」
「只剩下一個小時了,抓緊時間吧。」
「好。」他點頭。
「我先沖一下身上,換身衣服。」
他去了浴室。
十分鐘過去了,我在外等得焦急。
他擦著頭髮出來,指了桌上,剛才護士送進來的盒飯。
「給點時間,讓我吃點東西,好嗎?一天沒吃了。」
「時間快來不及了。」
他苦澀地笑了一下:「我很快,五分鐘。」
我沒再說什麼。
他快速地吃了幾口飯,我們正準備走,拉開門出來,護士急著過來。
「周醫生,不好了,三號病床的病人,突然出現意識障礙,呼吸窘迫。」
「我過去看看。」
他再次被叫走。
人命關天,我也沒有理由阻攔,只剩下心煩。
15.
等他再次回來,已經六點了,民政局都下班一個小時了。
面對我質問的眼神,他看了一下時間。
「抱歉,病人脂肪栓塞了,得立即搶救。」
我不知道說什麼,很憤怒,但病人剛才需要他,也是事實。
「安排好你的工作,我不希望明天還有事耽擱,今晚,我去找個酒店住。」
「陳晗?」
我正要走,有醫生過來。
看到來人,我怔了一下。
「劉醫生。」
他打量了一下我的腿,笑道:「真好,沒留下什麼後遺症,一年沒看到你來醫院了,我還問周言,你怎麼不來醫院了?」
劉醫生比周言這批年輕人,大了一輪多,算是他們科室的老前輩了。
我看向周言,劉醫生不知道,我和周言早就沒關係了?
「你恢復得很好,我就放心了,走吧,今晚我請科室的人吃飯,周言,帶上你老婆一起。」
「.…」
「抱歉,我今晚有點事,你們去吃吧。」
劉醫生頓時臉一板:「怎麼,我的面子都不給?」
我這條命,當時也確實多靠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我再次拒絕,似乎很不懂禮數。
「那好。」
耳談間,我聽明白了,劉醫生升為科室主任了,這頓是慶功宴。
人聚集過來後,大家看到我,目光略有詫異。
只是這次,周言似乎有意護我,一直站在我身邊。
我坐周言的車。
車上。
我沉默地看向車外。
手被周言輕輕握住。
他的手很有溫度,我的手很涼。
「還在生氣?」
我扭回頭來。
試圖把手抽出來,他卻反倒握得緊一些。
隨後,他又自覺鬆開了。
「對不起。」
我收回手來,放到膝蓋上。
「你沒和他們解釋,我們早就沒關係了?」
「除了我喝多那日,和韓帆提到,你給了我離婚協議,其他人並不知道,有人提及你,我說你出去旅遊了。」
意思就是,除了曾經那幫同學,沒人知道我和他已經一年沒見,這次見面也是為了離婚。
「儲物盒裡有可樂。」
「並不想喝。」
「你的口味,全變了。」
我沒接話茬,打開手機看了起來。
16.
到了包房,大家依序入座,點了菜。
這裡面,也有帶家屬的。
我無法融入其中的氛圍。
沉默地吃菜。
周言給我夾了兩次菜,我都任他放在那,沒動。
他夾的都是,過去我喜歡的。
連零食的口味都變了,他又怎麼認為,我還喜歡以前的幾樣菜。
劉醫生突然點了我。
「小陳啊,怎麼一直埋頭吃菜,都不說話了。」
「一年不見,小陳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擱以前,可是很健談的。」
過去,我和周言也一起參加過這種聚會,那時的我,還一腔熱情,對我和周言的婚姻,充滿了熱情。
坐在周言的身邊,也會表現得大方自然,和他們打好關係。
談什麼話題,我也會努力地融進去。
我放下筷子,笑了笑:「見笑了,好久沒吃鴻記的菜了,饞嘴了。」
劉醫生搖搖頭。
「不,我是看出來了,小倆口是吵架了,小陳好像對周醫生很不耐煩,這不就是,我和我家那位吵架後的狀態嗎?」
「小陳,你說,是不是你出去玩,周醫生沒能陪你?這還得怪我,給周醫生的工作排滿了,沒能給他多的時間陪你,接下來,我一定注意,讓他有多的時間陪你。」
被戳破,我感到尷尬。
雖然要離婚了,但也不想在現在,弄得風風雨雨。
「不用了,劉主任,那是他的本職工作。」
「是不是還擔心,你出去玩這段時間,周醫生在家拈花惹草了?這我可以保證,他一直潔身自好,我就沒看到他,私下和哪個異性,多說幾句話。」
我皺了一下眉毛,林棠都回來了?
他沒和異性說過話?
這怎麼可能?
可劉主任偏再次補充道。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我不會說假話的。」
17.
中途,我起身到洗手間。
接了一捧冷水沖了一下臉。
劉醫生的夫人,也來了洗手間,沖我笑了一下。
「楊姐。」我先點了一下頭。
「好久不見,你瘦了些。」
楊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可以跟我說說,到底和周醫生怎麼了嗎?過去那個看著周醫生,眼裡會發光的女孩,現在眼裡好像沒光了。」
我知道,楊姐是關心我們的關係。
「楊姐,我和他,已經沒感情了。」
楊姐很驚訝地張了張嘴,沉吟了片刻。
「你們之間,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不清楚,但我能看出來,他其實很在乎你,你出車禍那段時間,他只要不被外派,晚上都在醫院守著你,尤其是在重症監護室那段時間,都是趴在你床邊睡的。」
「你出車禍,送醫院來,他當時正在外省,陪院長做手術交流,聽說你的車禍,他立即衝出了會議室,趕了回來,因為這事,他也被全院開會記了一次大過。」
我全然怔住。
我昏迷期間,他守過我?
楊姐嘆了一口氣。
「我也弄不懂,明明他很在乎你,可他每次又不在你醒的時候,來陪你,好幾次老劉值夜班,我來科室,路過你的病房,都看到他守在你的床邊。」
楊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別急著下決定,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沒解開。」
18.
楊姐先出去了。
我接了一通電話,才出了洗手間。
包房門口,周言站在那,似乎在等我。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進去說一聲,我們先走。」
我看了一眼房內,應該也快散了。
「沒有不舒服,結束了一起走吧。」
半小時後,飯局結束。
酒店門口,大家打了招呼,依次開車離去。
中途,我看向路邊的酒店。
「放我下吧,我今晚住酒店,明天八點,民政局門口見。」
「明天是周末,民政局不上班。」
我立即打開手機,看日期。
我可真是糊塗,還沒注意到,明天是周末。
「回家住吧。」
我爆發,「周言,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被你一天耍得團團轉,很好玩嗎?」
他沉默了一瞬,抬頭。
「要住酒店,也是我住酒店,房子是你精心設計的,留給你。」
「我先送你回去。」
這晚上,他依照承諾,送我到了車庫,開車離開了。
只是,次日我下樓買早餐,看到他的沃爾沃停在樓下。
我移開目光上樓。
他打開車門下來。
「我接到爸的電話,今天他過生,讓我們過去吃飯。」
「不用去。」
「爸心臟已經復發兩次了,他很想你去看看他。」
我捏緊了手上的豆漿,加快了上樓的腳步。
「我在樓下等你。」
我上樓,手機再次響了。
我掛斷了。
手機又震動了兩下。
「小晗,就回來吃頓飯,好不好?爸讓阿姨,做的全是你愛吃的。」
前兩天,我又查出了肺瘀血,大病小病加一起,我可能沒幾年了。」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媽,你恨我是應該的,但爸還是心疼你,想看看周言對你好不好,有沒有委屈你。」
我關機,扔在一旁。
19.
到了周家。
後備廂打開,周言提過了我手上的罐頭盒子。
「這個重,我提。」
在院子裡玩的陳南,生生地瞧了我們一眼,跑進了屋。
「爸爸,姐姐來了。」
進屋前,我在後看著周言的背影。
疑惑了一瞬。
我製作的相冊里,有一張我和我爸媽的合影,我曾看到他,捏著我爸的頭像位置,眼裡有一種奇怪的東西,仿若是憎恨。
我曾旁敲側擊地問過他,是不是認識我爸?
他以忙為藉口,不跟我探討這個點。
我回過神來,跟上。
「姐姐來了?」
我爸看向門口,語氣有些激動。
「王葉,快出來,陳晗來了。」
女人裹著圍裙,匆匆從廚房出來,也是我名義上的後媽。
「回自家,還買什麼東西,東西給我吧,你們去客廳坐,還有兩個菜,馬上開飯了。」
客廳落座,四目無言。
我爸出軌毀了這個家時,我就沒喊過他一聲爸了。
他邊上,竟然還掛著輸液架,在輸液。
是我沒想到的。
臉上也不再是健康之態。
剛坐下,我就想起身,去外面轉轉。
周言過來坐下,握住了我的手。
「您之前的手術很成功,怎麼會復發?」
阿姨端了果盤和茶上來。
「你們來了,好好勸勸他,一把年紀了,別那麼拼了。上次發作,沒出一分鐘,人就倒下了,我手腳都嚇軟了,我打120都手軟得撥不出去。」
「哪有那麼嚴重,行了,去廚房看著火。」
「別聽你們阿姨的,她就喜歡誇大,醫生說,接下來注意休養,沒什麼大問題。」
我起身:「我去我面轉轉。」
他又指使在一邊玩的陳南。
「陳南,陪姐姐去外面轉轉。」
陳南丟下了樂高。
「好吧。」
陳南屁顛屁顛地跟了出來,從他的眼神里,我能感受出,他對我很生疏,又似乎想親近我。
我感嘆,上天真是對陳清文不薄,出軌的渣男,還能遇到一個知心的人,這女人還為他生下一個乖巧的孩子。
王葉不是陳清文的出軌對象,是在出軌對象,傍了一個比他更年輕的有錢人,甩了他後的第三年,二人才在一起的。
不然,我今天不可能回來。
他摳了摳手指:「要不要去看看,我養的金魚,在石缸那。」
「去看看。」
「喂太多,會撐死的。」
「啊?可它們都吃完了。」
「它們見到食物,就不會拒絕,你是養它們的主人,你得控制它們的食量。」
「那一隻喂多少合適?」
「現在它們還小,一隻喂三到五顆就行了。」
「我記住了。」
「姐姐,哥哥來了。」
我側身,周言走了過來。
「哥哥,姐姐在教我喂金魚,原來我喂太多了,會吧小魚撐死的。」
周言揉了揉他的小腦瓜。
「開飯了,進去吃飯吧。」
20.
吃到中途,再生枝節。
我爸驟然心絞痛。
「陳南,快去客廳把你爸的速效救心丸,拿過來。」
阿姨扶著人急道。
陳南拿來了藥,我接過倒出一粒,喂到了他口中。
這頓飯,註定吃不下去了。
周言把人抱到了臥室,放平躺下。
家庭醫生也趕了過來。
折騰完,已經天快黑了。
我從臥室出來,看著外面搖晃的樹枝,身上被披了一件衣服。
周言:「這裡是風口,小心著涼。」
醫生出來了。
我問道。
「怎麼樣?人還有危險沒?」
「情況不太好,你們今晚留下來吧,萬一有個情況,也好處理。」
阿姨出來附和道:「對,留下來吧,我這個人,遇上事就慌了神,沒主見,你們年輕人在這,我心頭才有底。」
「小晗,你的房間,一直給你留著的,我除了每周進去打掃一次,沒動過裡面的東西。」
我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頭留下了。
21.
阿姨不知道我和周言現在的關係,沒單獨給他安排一間房。
我和周言的事兒,也不想他們摻和進來。
便決定將就一晚。
在淋浴間,我不小心滑了一跤。
周言聽到動靜,衝進來時,我全身濕漉漉的,連個遮擋都沒有。
「滑倒了?」
我應該是扭了一下腳踝,腳踝那鑽心地疼,但仍舊坐地上,擋住了胸前。
「沒什麼,你先出去。」
周言低眉,扯了架子上的毛巾,包在了我身上,固執地把我抱起來。
「你腳扭了,我先抱你出去。」
被放到床上後,我立即扯了被子,裹住全身。
周言出去了。
「阿姨,有藥酒嗎?」
「有的,剛才聽到小晗的聲音,她受傷了?」
周言轉眼拿了一瓶紅色的藥酒進來,倒了一些在手心。
等他洗完澡出來,我就閉上了眼睛。
很快,床的另一側,塌陷了下去。
假裝睡著的我,能感受到他靠了過來。
隨之,他越來越放肆,把我摟入了懷中。
我裝了一會兒,裝不下去了,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他愣了一瞬後,俯身下來,熱烈地吻住了我的唇瓣。
他的吻,很溫柔,很繾綣,讓我沉迷下去。
直到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時,我才猛地推開了他,喘息了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