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子前,打開了筆記本。
上面只有那幾句對話,摩挲著筆記,我的心態逐漸平靜下來。
【離開了這裡會好嗎?】
寫下這句話,我沉默著等待著回復。
我不知道我在問誰。
或許也沒有人可以給我答案。
過了一會兒,筆記本上浮現出兩個字:【會的。】
會的。
我鬆了口氣。
那就好。
10
高欣回到了教室。
每次目光游離到我身上的時候,都會露出恐懼,然後錯過。
看來她真的不敢再找我麻煩了。
劉歇還是坐在我身邊睡覺。
一直快到晚自習。
「我有點事兒,你先在教室里等我,等我回來再回家?」劉歇接了個電話,然後看向我。
我猶豫了一下,「好。」
劉歇轉頭要走,但還是不放心地囑咐我:「一定要等我回來,好嗎?」
「好。」
我重重地點頭。
他路過高欣的時候,敲了敲她的桌子,看到她驚恐的神色,才放心地離開。
吃完飯,我帶著他的飯盒去水房刷乾淨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放學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時間。
八點了。
劉歇還沒有回來。
我準備繼續等他。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忽然響起,拿起來一看,是我媽媽打來的。
「璐璐,你爸出事兒了,快來縣醫院!」
剛一接通,我媽帶著哭腔的焦急聲音從這頭傳來。
我的心臟驟然像被一把大手抓緊。
「媽,我馬上就去。」
掛斷電話,我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擺在桌子上的筆記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我下意識撿起來,筆記本上卻忽然浮現一行字。
【2009 年 8 月 2 號,別出校門,別出校門!!!】
筆記本上黝黑有力的字體倏地刺痛了我的雙眼。
八月二日。
就是今天。
一時間,我摩挲著筆記本,陷入猶豫。
手機不停地震動,我媽一直在給我發簡訊問我到哪裡了。
去還是不去?
11
我咬著牙,將電話打給了劉歇。
嘟嘟嘟。
沒人接。
一連打了七八個,劉歇那邊都沒有回覆。
我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手心。
疼痛讓我忽然回過神。
我還是決定去,臨走之前,我特意給了劉歇發了一條消息。
【我爸那邊兒出事兒了,我要去縣醫院。】
沒有回覆。
我沒有在耽誤,背上書包出了校門,為了穩妥起見,我還是打了一輛車。
上了車,我還將車牌號發給了劉歇。
一路上,車輛越開,我的心裡就越是煩躁。
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計程車駛進了一條小巷子,越開越偏。
我捏著手機,緊張地問道:「這好像不是去縣醫院的路吧?」
「你個小姑娘懂什麼,這條道快,前面堵車呢!」
後視鏡上,我看到司機的嘴角有一條很長的疤痕,倒三角眼,看向我的時候像是一條毒蛇。
我更加緊張。
因為這條路我走過無數次,根本不是什麼近路。
下意識的,我立刻去開車門。
鎖上了。
「非要跑什麼。」
司機回頭看向我,眼裡帶著冰冷的光,「老實待在這兒不就好了嗎?」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我。
我掏出手機瘋狂地撥打電話。
沒信號。
電話打不出去。
我顫抖著手,看著司機將車停在一個廢舊的廠子裡,然後打開了車門。
他薅著我的頭髮,將我從車裡拖了出來。
我一邊掙扎,一邊哭喊。
周圍安靜得很,除了我哭喊的回聲之外,什麼都聽不到。
「媽的,叫你媽叫!」
司機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臉上,我頓時眼冒金星。
他將我扯進工廠,一腳踹在了我的腿彎,撲通一聲我跪倒在地上。
一個人站在我的面前。
我驚恐地抬起頭。
是高欣。
高欣興奮地看著我,然後用腳使勁地踩我的頭:「哈哈,還學會找人保護了?」
「蹲你一個禮拜了,等的就是你,看看這次你還能找誰保護你。」
疼痛感傳遍我得全身。
「賤人!」
高欣的頭上有一塊傷痕,我記得,應該是上次她撞得。
她從口袋裡掏出煙。
「媽的,敢打我?。」
說著,她點燃了煙,就要動手。
我嚇得驚恐地後退,砰地一下撞在了身後的司機身上。
他一把將我薅起來:「著什麼急,老子還沒上呢,你給她整死了怎麼辦?」
「行吧。」
高欣抽了一口煙,掏出手機,點開了錄像。
「我看著你上,正好,這視頻說不定還能賣個錢,嘖嘖。」
他一把將我扔在工廠地上擺著的一個破舊的床墊上。
我哭著往外跑,一把就被他揪回來,然後兩個巴掌打得我整個人都回不過神來。
誰來救救我。
下一秒,我就被司機壓在身下,撕扯著我的校服。
12
皮膚暴露在空氣中。
冷得我瞬間打了一個哆嗦。
我驚恐地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身上又冷又熱,很多很多的液體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砰!
工廠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屋外的強光投射進來,劉歇飛快地闖進來,看到了所在牆角的我。
劉歇咬著牙,走過來,一把摟住我。
濃烈的煙草味沁入我的鼻腔,讓我劇烈跳動的心臟忽然平緩下來。
「別怕。別怕。」
他將我抱起來,扔掉了我手裡的小刀,走了出去。
屋外好像暖了不少。
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摟著劉歇的脖子,趴在他的頸窩哭。
「我是不是完了... ...」
劉歇緊緊地摟著我,給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不會的,別怕啊,你是正當防衛。」
正當防衛... ...嗎?
我愣愣地看著劉歇身上,被我蹭到的血跡。
他脫下衣服,披在我身上。
然後報了警。
後來,我們一起去了警局,得知了高欣和那個司機搶救無效的消息。
審問我的警察是一個留著短髮的姐姐。
她遞給我一杯溫水,「別怕,你好好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其實沒什麼。
我哭著說,只是被欺負得狠了。
害怕的時候,摸到了司機口袋裡的摺疊刀,然後什麼都沒想,掙扎的時候捅了過去。
高欣想過來攔我,劃到了她的脖子。
警察姐姐安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關係,那個司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兒了,至於高欣... ...你最多也就是防衛過當。」
我木訥地喝著熱水。
一直到劉歇走進來,將我從審訊室帶了出去。
他說,「別怕,先回家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審訊室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記得他身上濃烈的香草味。
劉歇把我送回家。
我爸昨天做工的時候摔斷了腿,所以我媽才那麼著急地要我回去。
我媽看到劉歇送我回來。
氣得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憤怒地斥責他:「都是你,要不是你帶壞我閨女,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那可是殺人,殺人!」
劉歇沒說話,溫柔地看了我一眼。
「明天見。」
明天見。
我在心裡說了一句。
臥室里,我媽摟著我哭。
「他們怎麼這麼壞啊,璐璐,我的寶貝... ...」
我木訥地聽著我媽的哭泣,心裡幾乎沒有什麼波瀾。
過了一會兒,我才開口。
「媽,為什麼... ...」
我媽愣愣地看著。
「為什麼... ...不保護我。」
為什麼,不管我。
13
我在家裡休息了一周。
這一周,警察來過我家,帶來了一個消息。
「高家已經不追究了,所以你沒啥事兒,正當防衛而已。」
我媽連忙問:「會不會留案底?」
「不會的。」
這下,她才放下心。
臨走的時候,警察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 ...
等我回到學校,迎接我的是同學們有些恐懼的目光。
但是沒有人說什麼。
我想,可能是因為李藝佳也因為連帶關係進了少管所的原因吧。
或許,校園暴力得到了懲治。
但是... ...
我看著身邊空蕩蕩的座位。
劉歇沒來,一直都沒來。
騙子,說好的明天見。
等我問了老師才知道,劉歇出國了。
沒和我打招呼,一言不發地就走了,聽說連退學申請都是家裡來人辦的。
我拿出筆記本。
上面有一句話。
【你們還會再見的。】
會嗎?
我一句一句地在筆記本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為什麼要出國?
筆記本從這一刻開始。
再沒了回復。
我恢復了正常的生活,按部就班地上學,散學。
三個月後,高考了。
我考了六百五十六分,考上了人民大學的法學院。
帶著行李上火車的時候,我媽哭了。
她抹著眼淚,跟我道歉。
「媽對不起你... ...沒給你好的生活。」
「是媽不夠關心你,你在首都好好生活... ...錢不夠了就跟媽說。」
我說,「媽,我沒怪您。」
或許她不是對我和劉歇的關係厭惡。
她只是將自己的無能為力找一個藉口怪罪出去。
但其實,這也不是她的錯。
也可能,無能為力本身就是一種錯。
上了學院之後,我成功地交到了朋友。
大家好像都很好。
後來我一路讀到了法學系博士,畢業之後,又進入了全國非常有名的律所。
打過很多場有關校園暴力的官司。
有人稱呼我,校園罪惡剋星。
挺有意思的。
14
這天律所聚會。
我稍微多喝了幾杯,走出來的時候稍微有些踉蹌。
首都的夜晚還是很涼的。
我婉拒了同事送我回家的提議,一個人走在天橋上。
走著走著,被石子絆了一下,我差點摔倒。
整個人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煙草味瞬間溢滿了我的鼻腔,我蹲在原地,手有些發抖,沒敢回頭。
「謝謝你幫了我... ...」我強忍著眼眶的酸澀,「你叫什麼名字?」
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
然後他的聲音帶著揶揄。
「別問我的名字,如果非要知道的話,那麼請叫我雷鋒。」
我轉身,一下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悶聲悶氣地說。
「謝謝雷鋒。」
【劉歇番外(未來)】
1
我叫劉歇。
我有一個筆記本,是我媽去世的時候留給我的。
她說,這個筆記本是傳家寶,沒事兒就打開看看,說不定會有驚喜,或許能實現我的願望。
我不信。
要是真有這麼神奇,為什麼她還會在給我買蛋糕的路上出了車禍?
但我還是習慣打開筆記本看看。
這個習慣從她去世到現在,一直保持了十幾年。
今天我照例打開筆記本,卻看到上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寫上了日記。
我的第一反應是有人惡作劇。
可是,筆記本上粘著淚痕和有些發黃的血跡,讓我瞬間不知道怎麼辦好。
是一個女孩子留下的日記。
2009 年啊,這是十年前了。
也是我媽剛出車禍沒多久。
我看著她的文字,猶豫了一下,寫下了那句話。
【去嶺南一中找劉歇,他可以幫你。】
如果是惡作劇,那也沒什麼。
如果是真的,或許我可以救她也說不定呢?
沒想到筆記本真的回覆了。
原來是真的。
我看著她寫下日記上面的字字泣血,不由得慶幸,還好自己當真了。
說不定可以挽救一條生命。
果然。
第二天,女生又開始寫了日記,並且告訴我,劉歇真的幫她了。
看到這句話,我忍不住想笑。
看來自己以前還是挺樂於助人的。
她問我的名字。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告訴她我就是劉歇,而是隨手寫了一句。
【別問我的名字,如果非要知道的話,那麼請叫我雷鋒。】
嘿,做好事兒不留名。
挺好,符合我的人設。
2
過了兩天,她經常會在筆記本上跟我說近況。
說劉歇幫她把高欣堵在了巷子裡,高欣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煩。
挺好的。
我瞬間就安慰了,以前的自己雖然學習不咋地,但是熱血還是挺熱血的。
想到她在 2009 年。
我懷著好奇的心思點開了百度,查了一下『趙璐璐』這個名字。
誰知,一則新聞頓時刺得我心臟疼。
【嶺南五中一十八歲少女被強姦... ...兇手已然逍遙法外。】
下面的,緊跟著的是趙璐璐自殺的消息。
她死了?
這個新聞瞬間把我刺激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這樣... ...
照片上,趙璐璐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尤其是眼睛,眉眼彎彎,看上去就是一個溫柔的女生。
可是卻死在了 2009 年的 8 月 2 號。
想到這裡,我趕緊打開筆記本,在筆記本上瘋狂地寫著那句話。
【不要出校門!】
【8 月 2 號不要出校門!!!】
那邊卻遲遲沒有回覆。
我的心臟突然像是壓上了一塊巨石,重的我喘過不氣。
那麼好看的女孩子,怎麼會死在最美的年紀。
3
她還是去了。
我知道。
但是新聞卻變了。
變成了趙璐璐正當防衛,殺了兩個人。
我總算鬆了口氣。
她沒事兒了。
而且我不擔心她會坐牢,肯定不會的,因為我在。
以前的我在,我相信以前的我肯定會幫她。
4
好像整個人生都改變了。
比如說單身了三十年的我,忽然有了老婆。
還是我自己救下來的老婆。
嘿嘿。
我無比慶幸自己打開了那本筆記本。
一切,來的都不晚。
後來有一次,她摸進了我的書房,偶然看到了那本筆記本。
她說。
「謝謝你這個雷鋒。」
嗯。
做好事兒不留名。
還得了個老婆,血賺。
【劉歇番外(2009)】
1
自從我媽死了,我就頹廢了。
幹什麼都沒意思。
只要待在學校里,只要安靜下來,我就會想到我媽。
所以我乾脆逃學了,每天悶在網吧打遊戲。
這天,有個兔子忽然找到了我。
她長得很好看,就是劉海兒有點重,把她最好看的一雙眼睛遮住了。
看起來又怯弱又抑鬱。
「你能不能保護我?」
聽到這話,我沒忍住笑了出來,「那個殺千刀得讓你找我,趕緊給他斷了吧。」
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麼。
我自己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怎麼好意思保護別人。
「再也不吃蛋糕了。」
她睜著怯生生的眼睛,對我說出這句話。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因為這句話,是我在我媽葬禮的時候,在心裡說的。
沒人會知道。
她怎麼知道?
懷著疑惑的心情,我答應她了。
那一刻,我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喜,還有點害怕。
哼。
這麼慫還來找我,估計把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光了。
2
我沒想到她會被欺負得這麼狠。
說實話,我沒見過誰打架讓別人吃玻璃的。
如果不是在學校,在她面前,我真忍不住要弄死那兩個傻逼。
噁心。
我拉著她走出學校,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後,低著頭。
我一停,她就撞在我的後背上,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