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不該如此。
我趁他不注意間,伸手撕下他臉上的人皮面具。
我才撕開一半,他立刻遮擋住臉。
「來人!」我話還沒說出口,他眸光狠厲,捂住我的嘴唇,挾持住我。
這位工匠恐怕不知道,暗處有兩位侍衛在保護著我。
他們正準備來救我,我朝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別輕舉妄動,待我先套套他的話。
「若想活命就閉嘴!」男人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掐住我的脖子。
我稍微一側頭,就看見他半張人皮面具掉下來。
人皮面具下的那半張臉,俊美非凡。
這才是屬於他這個身段該有的臉。
我示意他鬆開我的嘴,反正我的脖子被他扼住,我不敢再出聲叫人。
「你若敢叫人,我不介意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他說話間,鬆開我的嘴,騰出一隻手來取下我發間的簪子,用簪子抵住我的脖頸。
17
我問:「你是何人?為何要潛伏在祁府?」
他默不作聲,抬眸觀察著撤離的路線。
我見他不說話,繼續道:「我現在已不是將軍夫人,說不定我們不是敵人,反而可以交朋友。你是來殺那位鮫人的吧?」
男人淡聲道:「你既已不是將軍夫人,那就沒必要卷進來,知道多了,對你並非好事。」
我突然從他口音里聽出了什麼:「你是夏國人?」
他掌心的簪子往前抵了抵,露出幾分殺意:「太聰明活不長,太子妃,或許我可以考慮先殺你,再殺那位鮫人。」
果然是夏國人。
千里迢迢化作工匠來楚國,還為了殺一位鮫人,看來他很早之前就盯上容嫣了。
我鎮定自若道:「你若敢殺了我,你恐怕逃不出京城。不如,我們合作,你想殺鮫人,我也想殺鮫人,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男人口風很嚴:「我自己也可以殺她,無須你幫忙。」
「我看未必,你現在身份已經敗露,恐怕很難成事。」我以退為進,「你若是想冒險,大可試試。」
「殺只鮫人罷了,就算今日不成,總有機會可以得手。」他語氣透著勢在必得。
旋即,話鋒一轉:「不過,若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倒也能讓我省事不少。」
男人興許是被我說動了,他手裡的簪子鬆了松,不再緊緊抵住我,只作為防備。
我進一步遊說:「那就鬆開我再說話,若不然待會有別的工匠過來,看到你挾持住我,你恐怕不好脫身。」
男人思索了片刻,挾持著我退到牆下:「你若誠心想和我合作,今夜子時將鮫人帶來醉春湖,事成之後,我將重謝於你。」
「行。」我應允道,「還不知怎麼稱呼你?」
「江爆。」男人說完,鬆開我,一躍飛上圍牆,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江爆走後,我繼續回廂房收拾行李。
收得差不多了之後,祁磊來了:
「煙緋,你讓婚期延後七日,是不是還在給我機會?」
我蹙眉,少噁心人行嗎?
他剛和容嫣翻雲覆雨,現在又和我說這種話。
想吐。
「我現在看見你都反胃。」我抬眸看他一眼,本來只想看一眼,卻被他眸底的猩紅嚇住。
他的眼眶布滿了紅血絲。
我想起前世,我自刎在他面前時,他反常的舉動。
前世我臨死前,看見他眸底錯綜複雜的紅血絲消散。
我自刎後,他懊惱無比,仿佛很後悔那五年來對我的所作所為。
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18
祁磊臨時被皇帝召進宮。
他走得匆忙,以至於我來不及印證我的猜想。
不過,皇帝此時召他入宮,對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就將原本定在晚上的行動,提前到現在,殺祁磊和容嫣一個措手不及!
我移步至容嫣住的那個廂房,她蜷縮著身子浸泡在浴桶里。
我推門而入時,她如同驚弓之鳥,以為有人來殺她。
看見是我,她反倒鬆了一口氣。
她壓下先前的驚慌失措,輕笑道:「姐姐怎麼來了?方才見過將軍了嗎?他剛從我這裡出去呢。」
我不耐煩地說:「行了,知道你剛才和將軍乾了見不得人的事,別炫耀了。」
容嫣風情萬種地望著我:「哎呀,姐姐都已經快成太子妃了,還和妹妹爭風吃醋,我只是要將軍罷了,又不和你搶太子殿下。」
「對了,忘了告訴你,將軍方才已經答應我,這次去邊疆,他會帶上我,蓮花湖不用挖了,御湖之水也不用了。」
容嫣語氣里全是得意。
先前祁磊還言之鑿鑿說不帶她,怎麼睡一覺就答應了呢?
看來我先前猜想得沒錯。
我突然伸手,掐住容嫣的脖頸,逼問道:「容嫣,你是不是用邪術控制住了祁磊?」
「咳咳,姐姐,你弄疼我了..」容嫣試圖掰開我的手,雪白的臉頰憋得通紅,「將軍真心喜歡我,怎麼能算是控制呢?」
我目光一寒,殺意畢現:「不說是吧?我待會就把你燉了煲魚尾湯!」
我掌心持續用力,容嫣被我掐得喘不過氣來,她朝我了此牙,想要咬我的手心。
鮫人在極度憤怒的時候,牙齒能分泌毒素,若是被她咬一口,我恐怕會中鮫毒。
我才不會蠢到被她咬傷。
我從袖口拿出一枚長釘,狠狠刺進她的頭頂。
「你...」頭頂天靈蓋是鮫人的軟肋,她一句話沒說完,暈死過去。
上回我給容嫣梳洗頭髮,可不只是做做樣子,我是在找她頭頂的天靈蓋。
摸准了位置,才能一招制敵。
「來人!」我揚聲命道。
片刻後,楚額天派給我的兩名侍衛從房樑上躍下來。
侍衛拱手:「太子妃,請吩咐。」
這還沒成婚呢,楚額天的侍衛已經改口稱我為太子妃了。
聽著還挺悅耳,那就由他們叫吧。
我命道:「將她綁起來,秘密運出祁府。」
「是。」兩位侍衛立刻動手,將容嫣從浴桶里抬出來。
我餘光瞥見浴桶里躺著枚璀璨的白色珠子。
我伸手一撈,掌心撈出一枚鮫珠,竟然還是溫熱的,如同母雞剛下出來的蛋。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前世想不明白的事,終於在這一刻想明白了。
呵,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我方才與江爆談合作,不過是想要套話,如今我已得到答案,不用合作了。
「慢著。」我喚住兩位侍衛,吩咐道,「直接將她運去東宮,這是我嫁入東宮的嫁妝,讓太子殿下看好了,不得有半分閃失。」
「啊?」兩位侍衛愣住,不明白我為何要這麼做。
可他們不敢多問,應聲道:「是,太子妃。」
19
祁磊大概沒料到,他面見過楚昊後,出宮時,和秘密押送容嫣去東宮的馬車擦肩而過。
祁磊回到府中,發現容嫣不見了。
下人們說,我進過廂房。
祁磊馬不停蹄趕來沈府找我要人。
他來勢洶洶,很擔心容嫣的下落:「煙緋,你把容嫣藏去哪了?快把她交出來!」
「怎麼?容嫣不見了?」我故作驚訝,隨後解釋道,「我離開祁府之前是見過她一面,不過,我並未將她藏起來,你找錯人了。」
祁磊焦急道:「不可能!除了你,還能有誰會將她藏起來?」
我淡然自若地品著茶:「我出府時,就只拿了一個小包袱,不信你去問問管家。容嫣那麼大一隻,我能把她藏去哪?說不定是她自己藏起來了,你還是回府找吧。」
「你當真沒將她藏起來?」祁磊還是不信,他眸底的紅血絲愈發錯綜複雜。
「沒有。」我放下茶杯,好心提醒,「祁磊,你被容嫣用邪術蠱惑了,你還是找個術士看看吧。」
祁磊怔在原地,他搖頭:「你別岔開話題,我不曾被蠱惑,我現在就回府去找容嫣,若是找不到她,我還會再回來找你要人。」
我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嘲諷道:「愚蠢,被一隻鮫人耍得團團轉。」
祁府那麼多工匠在挖湖和運輸泥土,兩位侍衛想要將容嫣運出府簡直不要太容易。
祁磊回府後,將祁府每個角落裡里外外找了三遍,都沒能找到容嫣。
等他再折回沈府找我時,管家告訴他,我已經和太子殿下出去了。
祁磊無功而返。
我和楚額天乘著馬車出城,去醉春湖會一會白日那位男子,江爆。
看是將他殺了,還是留著有用。
這次楚額天帶的侍衛很多。
江爆站在一艘畫舫上等著我們。
他一身玄色長袍,站在烈烈晚風中,身姿顯得落寞而尊貴。
他看見楚額天並不驚訝,仿佛早就料到我會和楚額天一同前來。
打過招呼後,江爆問我:「那隻鮫人呢?帶來了嗎?」
「沒。」我如實相告,我們人多勢眾,他就只有自己一人,就算我沒帶鮫人,他也奈何不了我們。
「看來你已知曉鮫人的秘密。」江爆反應比我想像中的淡定,「沈煙緋,我們的合作還算數嗎?若算數,鮫珠分你和太子一半,權當交個朋友。」
楚頹天開口道:「若不算數呢?夏爆,你當如何?」
江爆顯然沒料到楚額天會直呼他真正的名字。
他微怔後,坦然道:「既然太子已經知曉我的真實身份,何必為了一半鮫珠,將我這個盟友拒之門外?」
楚額天獅子大開口:「鮫珠和鮫人你都別想要了,你若是太貪心,怕是走不出京城。」
江爆深思熟慮後,咬牙道:「行,那將來若我有用得著太子的地方,還請多多照拂。」
楚額天笑道:「好說,到時就看你給出的籌碼能不能打動孤了。」
這麼看來,此人留著還有用。
我和楚額天臨走前,江爆將取鮫珠的法子告訴我們。
他望著我們的背影道:「鮫珠和鮫人就當作是給你們的新婚賀禮了,後會有期。」
20
回城時,祁磊站在城門處等我們。
他如今已經確定是我聯合楚額天將容嫣藏起來了。
他以為我會殺了容嫣,如今已是瘋魔的狀態,提劍指向我:「沈煙緋,將容嫣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放肆!」楚頹天厲喝出聲,冷凝著祁磊,「祁磊,孤想殺你很久了,你敢向前一步試試?」
楚額天方才去見江爆,為了防止他有埋伏,暗中帶了很多護衛,還有弓箭手。
此刻,弓箭手在暗處拉滿弓箭,對準祁磊。
祁磊眼底的紅血絲蔓延生長,蒙蔽了他的雙眼,也蒙蔽了他的神智。
他執迷不悟:「我再說一次,容嫣在何處?將她還給我!」
楚額天眸光一冷,揚聲道:「放箭!」
「咻咻咻——」
無數支利箭從暗處飛出來,射進祁磊的身體。
他被萬箭穿心,口吐鮮血,跪倒在地。
眸底的紅血絲慢慢散開,恢復了清明。
他陡然清醒過來,喚著我的名字,爬向我:「煙緋….」
我居高臨下望著他:「祁磊,你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煙緋,你說得沒錯,我是被鮫人蠱惑了,從我墜入東海那日,她在海底吻我時,我便被蠱惑了..…」祁磊眼底充滿了不甘之色。
「為何我們會走到今日一步?為何我們不能長相廝守?」鮮血噴涌而出,祁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煙緋,我所愛之人,自始至終只有你。」
祁磊死了,在我原本的設想中,我爹爹從邊疆回來後,祁磊被派去邊疆,死在敵軍箭下。
是他太心急,又或是,他被容嫣蠱惑得太深。
只要容嫣有危險,他便理智盡失,哪怕明知道往前一步是死,他也不管不顧衝上前。
後來我才知道,鮫人的唾液和體液有蠱惑的作用。
祁磊征戰東海時,曾墜落過海底。
在他快喘不過氣來時,容嫣出現了,容嫣給他渡氣,實則是在蠱惑他。
後來,祁磊多次與容嫣行魚水之歡,被蠱惑得越來越深,無法自拔。
只有死,才會徹底解脫。
除此之外,在受了極大的刺激之下,會讓他暫且清醒片刻。
前世,哪怕容嫣死了,他也沒有清醒過來。
我死的時候,對他打擊很大,他短暫地清醒過來。
所以才會抱著我的屍身痛哭流涕,仰頭問天:「為什麼,為什麼……」
其實,光是鮫人的唾液,蠱惑並不深。
若是祁磊不與容嫣行那麼多次魚水之歡,他不會被蠱惑至此。
說到底,是他常年在外行軍打仗,自覺寂寞,沒有守住底線。
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卻還是背叛了我,才會讓容嫣有機可乘。
21
容嫣並未懷孕。
她腹中沒有胎兒,有的是成千上萬顆鮫珠。
江爆從小被東海養珠人收養,鮫珠比珍珠貴千倍百倍。
東海養珠人在容嫣的體內種下珠芽,等長大後會開肚剖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