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秦臣根本就是瘋子,他對我的心思甚至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我甚至懷疑他就是個受虐狂,劇情全亂套了。
他把我困在峰頂,執拗地問我為何當初我如此無情,僅僅因為他是魔修嗎?
他一問,我就一巴掌糊在他的臉上,面無表情地回答:
「別問這些廢話,吵到我的眼睛了。」
說罷轉過身繼續盤腿修煉,雖然離不開,也不能鬆懈。
秦臣也不惱,像是一條美人蛇,無時無刻不在亂我修行。我躲不掉,掙不開,甚至會被纏得更緊。他仿佛要把我和他之間的羈絆系得更緊。
他偶然有一次消失了五日,回來臉色更白了一些,叨叨地湊過來,委屈巴巴:
「師姐,我好痛。」
我睜開眼,有些恍惚地看著這張臉,冷聲開口:
「覬覦師姐,以下犯上,秦臣,你好大的膽子。」
他把我的手放在心口,笑著開口:
「師姐挖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不過師姐,你根本捨不得殺我。」
所以他就可以肆無忌憚。
我扯起他的衣領,另外一隻手拿著三顆拇指大的丹藥往他喉嚨里灌:
「噎死你吧。」
之後是他得意的笑聲。他變得有恃無恐。
第十五日,我這峰頂可算有人記得來了。
自從師尊命令我禁閉以來,這兒再沒出現過第三個人,可我沒想到來這兒的會是路風。
他的手腳接了回去,傷似乎好了,面上卻一臉憔悴,巴巴地看著我:「師姐。」
曾經的他不過是身世普通的弟子罷了,被孤立欺凌,唯一想到的出路就是來求我。
後來他混得如魚得水,有了依附他崇拜他的師妹,他便漸漸 覺得,自己那些不堪的過去,只要把我踩在泥里就可以翻篇了。
可如今撞了壁,挨了耳光,他兜兜轉轉,還是只能來找我。
他說他不是故意在師尊扇我巴掌時不給我澄清的,是他怕了。他說蘇師妹好像變了,明明之前她那麼天真無邪,明明她最是善良……
他還說,師尊前不久不知被誰傷了,兩邊臉都腫了。
我有些著急:「傷勢重嗎?」
他:「重。」
我放心了。
他說:「師姐,你能原諒我嗎?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
話音落地,屋子裡的空氣瞬間冷了下來。
我無視掉這個變化,驚訝之餘回答:「不能。」
我抬手,他便跪在我的面前,一如當初他初到時懵懂聽訓。可我卻並未如當初那樣,安撫地拍著他的肩膀了,只是冷靜地開口:
「路風,不是誰變了,是你對別人來說不重要了。就好像我對你而言不重要之後,你便不會尊敬我一樣。」
他臉色微微猙獰,猛地站起來,暴露本性。也是,傲氣如他,能低微到這個地步已然是極限。我再不領情,那就是「不知好歹」。
他狠狠地看著我說:
「秦疏雨,你果然是一個冷血的怪物,你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我對你而言根本不是師弟,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打發時間的樂趣而已!你每天都是冷冰冰地訓誡訓誡!我也是一個人啊!你為什麼不能正眼瞧我?!」
我茫然抬起頭。
他憤憤轉身後又扭回來,似乎覺得剛才發揮失常還想繼續: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幫我,是不是因為我讓你想到了那個魔修?!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認的師弟就只有一個人!」
我面色如霜:
「只要是師尊的弟子,都是我的師弟師妹。」
他冷笑一聲,譏諷著沒說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真的很沒禮貌。
所以我拔出佩劍,寒光一閃,「咚」的一聲,路風就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門前。
他的腿被我劃了一劍。
我提醒他:
「對師姐不敬,以下犯上,罰跪兩個時辰。」
末了想了想,又說:
「下次見我,記得跪下說話。」
畢竟那個時候我就不是仙門弟子了,沒了他師姐這個身份,我就是他毫無血緣關係的祖宗。
路風的怒吼聲響徹峰頂。
17
當晚,我便收到師尊的意思。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沒責怪我,甚至居高臨下地傳了一句話:
「既然已經知道錯了,便擔起師姐的責任來。」
秦臣冷笑:「這個廢物還把你當娘使喚。」
我有些無奈,畢竟我也並不是那麼想無痛當媽的。
不過師尊這麼說的原因我也能猜到一二。他雖當了仙門掌門,但是自持高冷獨傲的形象,管理宗門這些瑣事,他當然不會屈尊去干。所以這種活就變成了我的。
過去的多年,我一邊管理宗門一邊智斗長老,還要苦心修煉。他幾乎就當了個門神,弟子不管,公事不管,還高高在上,指指點點,活像是一根清新脫俗的攪屎棍。
以至於秦臣對他毫無尊敬之意,根本沒把人當成過師尊。
而如今我把權放給了底下的長老。那些長老可不是好忽悠的,更不會因為身份對他畢恭畢敬,相反沒少架空他的權利。現在他急了,聽見我處置路風之後,借著台階便想要我繼續當牛做馬。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他的無恥。因為他的話里,是蘇九纓主管,我不過是個副手。無疑是讓我幹活兒,給蘇九纓立美名。
就……智障一個。
「師姐,和我回魔族吧。」
秦臣陰惻惻地摩拳擦掌:
「你一走,我便把仙門的山頭削了,我早就想這麼乾了。」
我一向討厭他簡單粗暴地解決問題,可我這次只是低著頭沉思,眼中儘是冷酷:
「等等,不是這個時候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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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雨,九纓對管理宗門之事並不熟悉,你需要好好帶帶她。」
師尊說這話的時候,蘇九纓正天真無邪地靠在他懷裡,給他喂自己做的糕點。
知道的是師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妓子與恩客。
我低著頭不去看這倆傷風敗俗的玩意兒:
「是。」
蘇九纓沖我無害一笑:
「師姐,雖然你之前害我受傷,還沒給我道歉,但是我不怪你了,接下來我們一起加油吧!」
我:「哦。」
師尊突然插了一句:「近日你可感覺到仙門有魔修闖入?」
「未曾。」
他的臉色莫名。
「秦疏雨,別忘了當初你求我的話。」
又是這句話。
19
接下來我正指導她整理卷宗時,她撇著嘴說這些都是老掉牙的整理方法,未來他們有電腦計算機可用。
「師姐,你們這些古人真笨。」
然後卷宗繼續亂著積灰。
我懲罰犯錯的師弟師妹,她立馬攔住了:
「師姐,人人生而平等,我們應該用愛感化,你這麼做真冷血。」
然後各地域送到仙門的投訴信堆滿了山頭,仙門名聲一落千丈。
我帶領人擊殺吃了不少人的魔獸時,她眼含淚水:
「它們好可憐,也是一條命啊,師姐你怎麼能下得去手?」
她說著走上前:「我知道你們內心都有脆弱的一面,我們和平相處吧……啊!」
她被一腳踹飛好遠。
回到仙門,她哭哭啼啼地跑去找師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受了多大委屈。
不過也不止她一個這麼認為,那些早就被縱容得沒腦子的弟子也紛紛指責我:
「真沒用,還是師姐呢。」
「小師妹太善良了,被這麼個老陰謀鬼算計。」
「怪物一個。」
而後師尊看著梨花帶雨的蘇九纓,二話不說就要給我兩巴掌。也就是這時,外面傳來消息。
那個破出封印的魔修,被抓到了。
20
再見時我站在人群之外,秦時被五花大綁,身上滿是血痕,那張妖冶的臉看得人驚心動魄。
他是魔族和凡人的後裔,卻出奇地像是一個正統的魔族。
師尊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原本自詡高貴的人物,眼中卻閃過了仇恨。秦臣勾起嘴角:
「別來無恙。」
「拖下去,關入地牢。」
蘇九纓似乎有意要上前,咬著唇瓣。
而我冷眼旁觀。
之後不止一次,我看見蘇九纓悄悄地往地牢的方向走,出來時表情倔強,帶著女主傻白甜般清澈的愚蠢。
可笑的是,我居然是被暗暗盯著的那個。
路風怪異地問過我:
「師姐,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給他求情嗎?」
我閉上眼睛打坐:「我早就沒有師弟了。」
可是師尊,你告訴我,身為仙尊的你,明明對蘇九纓情根深重,為什麼對她的行為一無所知呢?還是說,你認為你心愛的小徒弟會永遠向著你嗎?
真是個……蠢貨。
21
事情出在半個月後。
魔族越來越猖獗,修仙界卻各自收斂手腳,深怕自己出了全力被別的宗門事後占了便宜。可是作為高高在上的仙人,見死不救又怎麼可能呢?
所以師尊以身作則,決定代表仙門,半個月後當著所有仙家的面,殺死入魔的徒弟,以正效尤。
我差點冷笑出聲。
他哪裡是出淤泥而不染,你看,沒有我這個趁手的武器,他不是也得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利不被那些長老慢慢架空,親自踩進這淤泥里來嗎?
他再清冷孤傲,也免不了俗。
可他自己沒想到,就在各位仙家早就坐在高台上準備好看戲時,他那個視若珍寶的小徒弟,一如既往地正常發揮。
——她把秦臣放跑了。
「師尊,他雖然是魔族,但是他內心很柔軟,很善良,我已經用愛感化他了,他會做個好人的,更何況人人生而平等……」
蘇九纓哭啼啼地跪在他面前,模樣可憐不已。
他幾乎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仙家們就在外面,對宗門權利虎視眈眈的長老們也在外面,只等著他出一點岔子,他的權利和多年塑造的形象就會功虧一簣。
我冷著臉抹了抹眼角:「小師妹真善良,哭了哭了。」
我的聲音好像提醒著他什麼,他緩緩地回頭,和我對視上了。
這裡就三個人,現在一個是他心愛的徒弟,一個是他默默不管多年厭惡的徒弟。
他幾乎沒有猶豫,眼神一冷就張口:
「你身為師姐,沒有看好師妹,更沒有看好地牢里的魔族,該當何罪?秦疏雨,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師妹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嗎?」
蘇九纓沒見過他這麼生氣,害怕地閉上了嘴巴,眼淚汪汪地對上我:
「師姐,都怪我,我又害你受罰了。」
聽著好似我就該順理成章地認罪一樣。
可我只是眨巴著眼,把手中接通大殿的崑崙鏡懟在他倆的狗臉上。
對面看著的一大群人臉色各異,我決定做一次貼心小棉襖:
「師尊說得對,都是我的錯,弟子認罰。」個屁。
蘇九纓火速被壓下去禁閉。
到頭都不敢相信疼愛她的師尊會對她這樣。
人散,他陰冷地捏著我的下巴:
「你這個怪物,當初若不是你求我,你以為我會放過那個魔物嗎?」
我笑了起來:「所以弟子才感激師尊啊。」
「今日起,你便不是我的徒弟了。」
22
所謂的大典瞬間變成了笑話,各路仙家留宿。
明日繼續。
因為魔物變成了我。
所謂「沒有,但是可以創造」。
夜裡秦臣高興地勾唇:「師姐,真好,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糊了他一巴掌,他立刻閉嘴,也不知是聽見我和師尊的談話,還是見我被逐出師門高興的。
不過都不重要了。
以前我想著,教訓教訓這兩個狗男女便離開,但是今日師尊竟然為了蘇九纓要我死。
那我也不必客氣了。
我借著秦臣的力,去了蘇九纓被關禁閉的地方——地牢。
不過卻不像我住的那一間,這一間和她的閨房全無區別。
她看看我身後的秦臣再看看我,氣極:
「你騙我!」
我不贊同地搖頭:
「師妹,你不是說過迷途知返,再晚也不遲的嗎?我也被你感化,不再看他是個魔修就排斥他了。況且,人人生而平等啊。」
秦臣狗著上前:「對啊,師姐能有如此改變全靠新師妹。」
蘇九纓:「……」
我卻仿佛看不懂她的臉色,驚訝地開口:
「師妹,你如何在此地?這兒床甚是粗糙,你怎麼能睡得下?師尊如此狠心啊?」
蘇九纓惱怒:
「才沒有,師尊最疼我了,他是愛我的!」
「那他為何要當著眾人的面把你關起來了?明明你可沒做錯事呀,心善放了一個魔修有錯嗎?」
我立刻問。
蘇九纓沉默了,眼中閃過動搖。
到底她和師尊那可都是默認的心悅彼此。
於是我嘖了一聲:
「你師尊不要你了嘍……」
蘇九纓臉色難看無比,滿是崩潰:「……」
我不介意加把火:
「你若是想要證明,為什麼不找師尊問個清楚呢?」
23
第二日,仙門的人浩浩蕩蕩地要把我押到大殿處死。路風站在人群之中,面帶難色,猶豫地看著我。
我卻早已站了起來。
「師尊呢?」
得了權的長老接話:「疏雨啊,你這次可是真的傷了你師尊的心了。你師尊心善不忍看你慘死,所以就不來了。」
心善?不愧是我師尊,到這個時候都不忘再塑造一下完美人設。
我慘笑:
「是我辜負了師尊,我已無臉見他。不過我即將赴死,最不放心的還是小師妹。她心地善良,知道我死之後,一定會很難過,還望各位長老莫要告訴她。」
蘇九纓是女主,聽見我是對女主好,這些書中人自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還感嘆我終於懂事了,難得寬容地問我還有什麼遺願沒有。畢竟是修仙之人,總要發揚一下人道主義精神。
我勾起嘴角:「我想最後去看一眼小師妹。」
於是眾仙家就難得有緣地看見,那個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尊,如今正衣衫凌亂,抱著自己的女徒弟,滿口都是「我愛的人是你」。
蘇九纓感動不已:「那師尊為何我們不能公開身份?我們的愛沒錯!」
師尊憐惜地摸著她的臉:
「你放心,這次魔族大肆進攻,我會讓那些所謂的老古板全都葬送在那兒。屆時我便是修仙界最大的王,你便是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