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當我眼睛終於能再次看清晰的時候,我懷孕了,是雙胞胎。
算了算日子,是兩個月前陸行答應讓我吃藥的那次。
那個藥,沒有阻止住這兩個小生命。
我拿著報告單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想著趁月份小把孩子流掉,吃了藥卻懷孕了,孩子很可能畸形。
但這是兩條生命,我沒辦法就這樣下定決心。
等我回過神來,陸行的電話已經打來了。
他的語氣里都是欣喜,「你等著我,我馬上過來。」
是保姆告訴他的。
他來得很快,眼中都是喜悅。
我從未見他這樣高興過。
他緊緊抱住我,我聽見他的心在劇烈地跳。
我不知道他竟是這樣想要一個孩子。
失明前,我曾和他說如果以後要孩子希望是雙胞胎,最好龍鳳胎,生產疼一次,兒女雙全。
那時他並未有這樣開心,反而說:「我不希望是雙胞胎。」
「為什麼?」
「你知道雙胞胎之間有心靈感應嗎?他們痛苦和快樂共享,如果是快樂還好,如果是痛苦,很難受的。」
我疑惑,「你怎麼知道的?」
他那時候愣了一下,「聽別人說的。」
可現在,他完全變了。
「就這麼開心啊,以前你可是說不喜歡雙胞胎的。」我輕聲說道。
他回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過去已經是過去,如今是當下。
此時此刻,我們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每個人都承載著另一條生命。
在這些生命里,似乎一切的苦難都能變成糖,一切的錯誤都可以被原諒。
我撫摸著小腹,雖然我還什麼都感覺不到,想了想,我終於還是決定告訴陸行,「我的眼睛,也能看到一點光亮了。」
他卻怔了怔,眼神躲閃了一下,「那太好了。」
我看著他眼尾的那顆硃色小痣,伸手觸碰著,「兩年多未見,你也變了。」
他說:「這兩年突然長了一顆痣,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去弄掉。」
我回道:「不用了,這樣就很好。」
14
一個星期後,我和陸行領了結婚證,婚禮打算等孩子出生後再舉行。
我爸媽希望我們去國外生,讓孩子拿外國國籍。
但陸行說:「國外也沒有那麼好。」
他的父親病情依舊沒有好轉,那個小明星後媽倒是和別的男人傳出緋聞,不過很快就沒了聲音。
妹妹告訴我是陸行壓下去的,她還說:「姐,我覺得姐夫有些可怕。」
「怎麼可怕了?」
「我吃到一個瓜,說姐夫那小後媽和養的小白臉,被姐夫逼得走投無路了,是往死里逼的那種,要死人了都。」
我很少上網,並不清楚這些。
「而且你不覺得姐夫對你掌控欲很強嗎?」她又說道。
我並未察覺,或許是我失明了兩年多,習慣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安排。
「不過姐夫有錢有顏,掌控欲強也沒什麼,總比沒錢還不負責任的好。」妹妹話風又變了。
姚菲也發來信息告訴我她在國外辦了婚禮,就在我和陸行領證後的第二天。
我給她發去信息:【我的眼睛能看見了,你們婚禮的照片發我吧,我看看新郎長什麼模樣?】
好一會兒後,她才發來一張,但只是他們夫妻的背影。
他們站在小小的教堂里,面對著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
雖是背影,但在看到新郎的那一瞬,我的心臟卻驀地鈍痛了一下。
我想大概是因為懷孕的緣故。
懷孕後我的身體不斷有些小疼小痛,還好沒有孕吐,能吃也能睡。
【嘉茵,對不起,祝你和他一生幸福!】姚菲又發來一句。
我揉了揉心臟,回過去:【怎麼突然說對不起啊。】
但她再也沒有回覆我。
再問的時候,她已經把我刪了。
我看著那個紅色的符號,訝異之後慢慢平靜下來。
人與人本就走著走著就散了,我和姚菲原本也只是同學關係。
如今我們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曲終人散也是常事。
15
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我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
陸行回家越來越晚,他的父親病情突然加重,隨時都可能離世。
我本想去醫院探望,但陸行不讓,讓我在家好好休養。
最後還是我爸媽來接我去的,他們說總得讓老人見見孫子,否則死不瞑目。
到了醫院後,陸行也在,昏迷的陸父竟也清醒了過來。
他知道我懷的是雙胞胎後,眼中落下一行淚。
他對陸行說:「是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的媽媽,對不起啊。」
陸行安靜地地看著,沒有說話,沒有原諒,直到陸父停止呼吸。
我媽說陸行心硬,父母再怎麼不對,怎麼能在臨死前都不原諒呢。
我爸也在附和,還叮囑我要多把陸行的錢多拿一些在手裡。
而我在想,陸父對陸行說的「你們」,究竟是誰和誰。
16
舉行葬禮那一天,我出席了一會兒後便去休息室。
有一男一女推門進來,我以為是工作人員,可下一秒我的口鼻被手帕捂住,很快就陷入昏迷。
醒來的時候,我聽見那個小後媽任羽的聲音,她在打電話,「你們兩兄弟都過來,要是敢報警的話,我保證你連她的屍體都找不到。」
我看了看四周,這裡是一片荒蕪,周圍黑沉沉一片,只有燃燒的火堆發出一些光。
任羽坐在火堆旁,她身邊還有好幾個成年男子,個個神色陰狠,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
火光映照著外面的熱帶植物。
我意識到這裡不是北城,這裡是千里之外的南方。
見到我醒了,任羽無所謂地笑了笑。
「任羽,沒必要走到這一步,否則再也回不去了。」我說道。
我想起妹妹曾說陸行把任羽逼到絕路,我以為只是一個謠言,現在看來是真的,任羽在報復。
任羽指了指前方,「我不回去了,看到前面沒,那裡就是國外,我要去那邊過好日子。
「不過,你是真的不知道陸行他們兩兄弟互換了嗎?」
我腦海一空:「兩兄弟?」
「對啊,兩兄弟,哥哥叫陸行,弟弟叫陸止,同卵雙胞胎。
Ṫù⁷「和姚菲結婚的那個叫陸行,和你結婚的,叫陸止。
「他們父母在他們小時候離婚,陸行跟著爸爸在國內,陸止跟著媽媽去了國外。」
我怔怔地看著她。
她輕輕吐出一口煙圈,「你其實有察覺的,對吧?否則你也不會後來又幾次來別墅這邊,你在找線索,不是嗎?」
「你都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聲音在顫抖。
她回道:「因為他們瞞得很緊,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我也實話告訴你,我用這件事匿名向陸止要過錢,他也真捨得給錢啊。只是後來我暴露了,他往死里報復我,否則咱婆媳倆也不至於走到現在這一步。」
我的肚子隱隱作痛,可心更痛。
曾經那些我怎麼都抓不住的東西,現在一點點在我腦海凝聚。
煙雨江南里見到的那個孱弱少年是陸止,高中里那個愛笑愛鬧的是陸行。
所以陸行見到我的時候才會不認識我。
但陸止給他講過那個夏天的事,所以他知道我的名字。
我失明後,陸行是真的走了,回來的是陸止。
他完完全全地代替了陸行。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騙我?」我喃喃道。
任羽說:「誰知道呢,等他們來了你自己問吧。」
17
陸行是第二天傍晚到的。
不對,他眼尾有痣,他是陸止。
他下巴長出輕短的胡茬,眼睛裡布滿紅血絲,他聲音顫抖地對我說:「別怕,我來了。」
我茫然地看著他,生不出一絲的力氣去面對。
他把一個箱子遞給任羽,裡面是滿滿的珠寶。
任羽確認珠寶真假後笑道:「這些加起來夠我舒舒服服活幾輩ťũ̂₈子了,我就知道你為了她願意給,不過陸行怎麼沒來?他不是也早就回國了嗎?」
陸止道:「你要的我都給你了,人現在還給我。」
任羽輕佻地拍了拍陸止的臉,「我說你也挺聰明的,怎麼就相信我會放了你們呢?」
陸止冷眼看著她。
任羽想了下,「不對,你並沒有相信我,你知道我不會放人,你是來陪著程嘉茵的,所以陸行才沒有來,他要善後對不對?」
陸止冷笑一聲,看向那些男人,「她給你們多少,我十倍地給你們,給我一個帳戶,最多半個小時就可以到帳。」
任羽臉色變了變,「他撒謊,他不會有那麼多現金流,他在拖延時間。」
陸止回道:「騙不騙人,你們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些男人也紛紛動搖,其中一人更是拿出帳號。
可就在這時,他們一個同夥匆匆跑了過來,「條子往這邊來了。」
我被他們拽了起來往境外的方向走,陸行也被威脅同行。
他扶住我的身體,「 別怕,你和孩子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我不想他的觸碰,他更讓我害怕。
很快我們就到了河邊,河裡有一條小船,七八個人都坐了上去。
河水湍急,船行到中心的時候開始打轉。
那幾個人交頭接耳了幾句,突然一把將我推下船。
瞬間冰冷的河水淹沒了我,我不會游泳,身子又重,掙扎了幾下就往下沉。
我想我就要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面對那些糟糕的過去。
可下一秒一隻手用力托起我,我又浮到了水面上。
「嘉茵。」是陸止的聲音,「堅持住,警察就快到了。」
我睜開眼,他的臉色蒼白,眼中全是擔心。
可水流太急,我們被向下游衝去,這裡是邊境,不知道會被沖向哪裡。
陸止抓到一根木頭,木頭承受不了我們兩人的體重。
他讓我爬上去,他則抓著木頭跟著飄。
我看到他身邊的水是淡淡的紅色。
「你受傷了?」我問道。
他竟有些高興,伸手擦掉我臉上的水,「沒事,一點小傷,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