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他說的「誰先找誰誰是狗」。
他這是……在認錯?
那樣高傲地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會認錯。
我還是沒回。
但接下來的這條消息,卻讓我的脊背一僵。
「陳曦,明天是我媽生日。」
我知道,唯獨這個,我拒絕不了。
第二天,我們約在公司樓下見面。
可還沒見到陸銘,劉嘉怡先找上了我。
她在公司門口站著,妝容精緻得從眉梢到鬢角都挑不出一絲錯處。
我把她帶到會客大廳,點了兩杯咖啡。
「我分手了,你開心嗎?」
就盛氣凌人這方面來說,他和陸銘的確很配。
我有些不悅,「這種事用不著和我彙報。」
「誰要跟你彙報。」她自嘲一笑,低頭喝了口咖啡,「我就是來告訴你點事。」
我覺得她多少有點毛病,起身想走。
「陸銘喜歡的一直是你。」
喜歡?
原來陸銘對我的捉弄,在另一個女孩眼裡是喜歡。
我有些無語。
「所以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個?」
有什麼意義呢?
劉嘉怡一愣,臉上露出了一種不太自然的神色,
「就當……為以前的事跟你道個歉吧。」
我冷笑一聲,覺得這話多少有點貓哭耗子了。
劉嘉怡對我的嘲諷不屑一顧,喝了口咖啡,嗓音里仿佛浸了苦澀:
「你知道我們第一次分手是為什麼嗎?是因為他偷偷幫你補上了丟失的班費。」
我握著咖啡杯的手一顫。
明明老師說,是有個女同學撿到了那 78 塊,隔天送到了教務處,怎麼會是陸銘補上的?
「為了不傷害你那寶貴的自尊心,他沒有直接把錢給你,而是一個女生送了一星期早餐,就為了讓她幫自己去教務處送錢。」
劉嘉怡繼續說。
「還有你崴腳那天,明明我也傷了手臂,可他二話不說直接選擇了送你回家,第二天我去找他對峙,又親眼看見他把一個小男生給你寫的情書偷走撕掉。」
「情書?」我驚訝。
莫名想到了江馳宇說他的情書被陸銘撕了。
這時手機響了一聲,我也沒有去看。
劉嘉怡的臉上漫過一絲嘲意,不知是對她的,還是對我的。
「陳曦,就算他不承認我也看得出來,哪怕他跟你吵,利用我讓你吃醋,讓你難受,但他的心從來都沒離開過你。我有時候也覺得他挺傻逼的,但是又羨慕你,能讓一個人惦記那麼多年。」
真奇怪,她口中的陸銘,與我認識的好像不是同一個。
但事到如今,告訴我又有什麼用呢?
「說完了?」
她頓住,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麼平靜。
「如果告訴我這些就是你的道歉的話,那我不接受。憑什麼人在犯了錯之後,只要道歉就不用接受良心的譴責了呢?劉嘉怡,這不公平。」
我站起身來,就抬腿離開,可剛拿起包,她又叫住了我。
「你真不喜歡陸銘了?」
我看著她眼裡略顯慌亂的試探,突然就明白她為什麼來找我了。
但轉念一想,講清楚也好。
「是,不喜歡了,所以你以後也沒必要來找我了。」
無論他和誰在一起,我都不會有意見了。
燈影斑駁下,劉嘉怡的肩膀微微放鬆了一點,目光掃過我身後,整個人如釋重負。
我有點莫名其妙。
直到我轉過身,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陳曦……」
陸銘的眼角染上一片緋色,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14
車子一路疾馳,我和陸銘誰也沒有說話。
灰沉沉的墓園裡,陸叔叔也在。
他看到我後沒說什麼,給我讓出位置,讓我上了三炷香。
一直到祭拜結束,陸銘去開車,我站Ṭŭ₇在他身邊,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陸姨去世後,有很多人給陸叔叔說媒,畢竟在那一輩眼裡,陸叔叔有個鐵飯碗,是很多人爭搶的對象。
但他一直沒有再娶,一個人把陸銘拉扯到大學畢業。
我看著他臉上彎彎曲曲的溝壑,心裡覺得很酸。
「陸叔,我欠您一個道歉。」
大約是人到暮年,對生死看得更開,他沒有像以前一樣扭頭就走,反而對著遠處嘆了口氣。
「不提那些了。小曦,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你對小銘的好我也看在眼裡。是我太狹隘,林萍要是活著,肯定也覺得我這個老傢伙過分。」
我低著頭,不知道怎麼回答,「您別這麼說。」
他拍了拍我的肩,嗓音帶著一種破碎的蒼涼。
「小曦,這些年苦了你,陸銘一是怕我難受,二是他自己心裡也過不去那個坎,所以一直都彆扭著不敢對你好。但叔叔知道他心裡是有你,希望你不要怪他。自從你搬走後,他整個人都跟被抽干力氣似的。勸勸他吧,就當幫叔叔一把。」
我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能木訥地點點頭。
但其實我知道,我和陸銘的結局,早在陸姨去世的時候就註定了是個悲劇。
怎麼勸呢?
……
送完陸叔回家,陸銘把我送到了樓下。
我們兩個並肩走了很長一段距離,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實在無路可走了,陸銘抬頭望了望天,
「陳曦,如果我現在說喜歡你,是不是也回不去了啊?」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卻把我準備好的話堵回了喉嚨。
可是,不清不楚的曖昧已經讓我煎熬了十五年,我不想給他任何虛幻的希望,讓他也陷入這種煎熬。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但也……
僅僅是朋友了。
夜色上涌,他站在昏暗的路燈下扭過頭來,看了我許久。
看著看著,忽然扯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
「也對。」
他語氣又恢復到從前吊兒郎當的樣子,伸手幫我把帽子拉起來,然後用力一抽繩。
兜帽收緊,我就只有兩隻眼睛還露在外面了。
冷凝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我正要罵他神經病,隔著帽衫的帽子,唇卻被他狠狠吻住。
這次,我沒有反應過來。
「我爸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記住了,我就是個很壞很壞的混蛋,離開我是對的,誰先回頭誰是豬。」
幼稚。
他說的輕描淡寫,如果不是看見他眼角落下的苦澀,我差點就信了這話。
但我還是順著他說了。
「好啊,我這輩子都不Ţŭ₂會回頭,ţű₋要做豬你去做。」
說著說著,眼角竟然也濕潤了。
也許有些人,錯過一陣子,就會錯過一輩子。
還記得認識陸銘的第一年,我媽說他搶走了我身上的碎花薄被,被我狠狠踢了一腳。
第六年,他的媽媽為了救我,去了另一個星球,我們開始了十幾年的相愛相殺。
而今年,時我認識陸銘的第二十三年。
我目送他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再也沒有回來。
向楠說人失戀了應該大哭一場,可一直以來,我只覺得疲憊,並沒有很想哭。
直到陸銘轉身的一剎那。
那些曾經讓我疼過、怨過的事情又在腦海里一一浮現,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往下掉ṱũₑ。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叫遺憾。
叫明知結果卻無法挽回。
江馳宇趕到的時候,我正蹲在花壇邊嚎啕大哭。
他把我抱在懷裡,溫柔地擦掉我眼角湧出的淚水。
「陳曦,往事不可鑑,來者猶可追,我陪著你,我們慢慢走。」
那晚,他陪我從日暮黃昏,哭到月上梢頭。
轉眼又過了大半年,我和陸銘再也沒有聯繫過。
只有偶爾發朋友圈的時候,才能看到他給我點贊的動態。
聽我媽說,他早就向公司提交了去 G 省的申請書,小年一過,直接飛了過去。
我的日子過的很平靜,除了和向楠吃吃喝喝,就是在家看書寫作。
倒是江馳宇,像個牛皮糖一樣粘在我身邊,小心翼翼維護著我破碎的心。
這日他又藉口票買多了約我去看電影,順路吃個便飯。
我媽說看見我對著手機傻笑,讓我有了男朋友就帶回來看看。
我愣了一下,忽然覺得是時候給江馳宇一個交代了。
所以到了商場,他問我想吃什麼的時候,我指著一家烤魚店對他說:
「去吃魚吧,我最喜歡吃魚了。」
他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
「我記得你不怎麼喜歡吃魚啊。」
我又重複了一邊:「我說,我最喜歡馳宇了。」
他又是一愣,這次終於懂了我的意思,半晌微微一笑,把我圈進懷裡。
「所以……你剛剛是在表白嗎?」
我撅起嘴,想逗逗他,「沒有吧。」
江馳宇忽地變了臉,奶凶奶凶地捧住我的臉,
「陳曦,我都聽見了,你不會想反悔吧。」
我還沒說什麼,他已經死死抱住了我,像小雞啄米一樣在我唇上辛勤勞作。
「陳曦,陳小曦,快說你不會。」
一開始我還嘴硬地說再考慮一下,可後來……
算了,還是說完去吃魚吧。
我牢牢回抱住江馳宇,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江馳宇,我喜歡你,這輩子都不反悔。」
「我也是。」
陽光下,江馳宇笑得燦爛極了。
我想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驗證這句話的真假。
就像他說的,我陪著你,我們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