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界,植物難生長,桑婆婆又帶著我出去借草藥了。
看到桑婆婆為我忙碌的模樣,我每每想開口說些什麼。
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並不是錦音,我沒有她的經歷,也不清楚她的喜怒哀樂為哪般。
我們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對。
我們不同。
我是王茵茵。
崑崙之境打開的時間臨近,我也打算這幾日離開了。
我把帶來的包袱里能用的物什和錢幣都留給了桑婆婆,希望她能用上。
將那柄匕首藏在了袖口裡,用來防身。
我正要出門。
卻看到遠遠走過來的江春序。
我忙準備跑回去,卻被他攔住。
「阿姐,為何不見我?」
我冷眼瞧他:「你難道不知道原因嗎?」
江春序眉開眼笑:「我這次來,有喜事。」
我沒好氣地道:「哦?什麼好事?」
這小子憋了一肚子壞水。
我向後退了一步:
「你說罷。」
「阿姐——」
「我不是你阿姐。」
「那我說了,你一定會開心的。上次惹你傷心的那群人,我幫你報復回去了。」
我愣了愣:
「你做了什麼?」
他帶著喜氣,眼神看起來像個天真的孩童:「全殺了,有個好像是叫沐禾..
我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他饒有興致地講:「我說阿姐你願意原諒她,她竟然信了,要跟著我來找你,是 不是很蠢?」
我聲音哽咽:「你把她….…殺了?」
「阿姐,將來不是我們死,就是他們死,如今你也看到魔界的頹敗,那些修仙界 的人堂而皇之地進來,我們兵力弱,我只能逐個擊破….
江春序話還沒說完,我袖口裡的匕首捅進了他的胸口。
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阿姐..我們是親人,她們不過是我們的敵人...!
殷紅的雪流到了我的手掌上。
我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可你殺了她。」
「阿姐.. !
「滾!」
我在那一刻,終於意識到。
友情不復。
是什麼感覺。
沐禾,再也沒了。
14
那日,我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
天黑了,才終於記起要回去。
桑婆婆肯定還在等我。
我還沒向她道別呢。
我還沒到,家門口已經圍了些街坊鄰里。
都是曾經受過桑婆婆恩惠的小妖或魔。
他們看到我來,紛紛嘆了口氣。
桑婆婆午時醒來,不小心摔下了床,斷了氣。
最近天氣不好,冷颼颼的。
我在沉默中處理好了桑婆婆的喪事,她是妖族的公主,我便按照妖族的規矩將她
下葬了。
如今,不用道別了。
我坐在門檻上。
看著庭中枯黃的樹葉緩緩落下。
終究是到了深秋。
萬物凋零。
15
江春序大概是在養傷,沒再來過了。
我也知道了,崑崙之境打開時,外界的惡靈會進來,與此同時,這日死去的靈魂 將會去到外界。
我摸了摸小腹。
如今小腿浮腫,走路都變得艱辛起來。
我還是打算去崑崙之境附近碰碰運氣。
萬一,我成功了呢。
不,我必須成功。
再見到寧晝之,他竟滄桑了許多。
這些日,他們要對抗魔兵,還要防備外界惡靈闖入。
而江春序對這些喜聞樂見,他想利用這些惡靈修煉功法。 他,誰都可以利用。
崑崙之境附近狂風大作,險些將我卷進去。
我藏在悟清宮的弟子裡。
寧晝之還是一眼發現了我。
他不復當初的不染塵埃,一身沙土。
看得出,這些日他很辛苦。
他看到我後,沉默良久才說:「你上次問我的事,我想清楚了,是『綠草如茵的 茵』。」
我沒說話。
只是看了他一眼。
無所謂了。
我對這些事,已經沒了知覺,如今我只想回家。
有人突然喊了句:「崑崙之境打開了。」
一陣騷亂。
我抬頭望去,遠處風沙漫捲的天空像開了道口子,霞光散落,分外刺眼。
我險些睜不開眼。
漸漸地,空中樓宇出現了,上下天光,一碧萬頃,甚是吸引人的目光。
這日,死去的靈魂或作光粉,紛紛朝著空中樓宇的方向飄去了。
寧晝之在人群中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護著我不被來來往往的人群撞到。
我卻反射性地甩開了他的手:
「不用管我。」
江春序不知是何時來的,他把我拽了過去:
「我的阿姐,自有我來管顧。」
我踢了他一腳,他裝作痛得嗷嗷叫的模樣。
以往這時,我都會笑他演技差,如今,我笑不出來。
我恨不得送他去死。
但又難奈他何。
寧晝之看到他來,劍光閃過,一道劍氣直直地穿過了薄霧,朝著江春序的方向去
了。
卻只割下了他的一縷頭髮,並未傷他分毫。
我趁這機會,朝著空中樓宇的方向艱難跑去。
步履維艱,但我絲毫不敢停下。
寧晝之突然喊了我聲:「茵茵。」
江春序也意識到我跑開了,朝這邊追來。
我越向前走,霧氣越重。
但空中樓宇卻絲毫沒有被遮蓋。
寧晝之想過來將我帶回去。
我從袖口裡掏出了那柄匕首。
這還是他送來給我防身的。
「別過來!」
「阿姐,我知錯了,下次我絕不亂殺人了。」
江春序早沒了平日的嬉笑模樣,他停下跟寧晝之的打鬥,也想帶我回去。
他可憐兮兮的,像條沒人要的小狗,帶著哭腔:「父尊和母妃都沒了,你不要丟下
我。」
可我,我要回家了。
這裡留給我的,只有欺騙和苦痛。
還有利用。
我苦澀地笑了笑。
看來,是不能帶這個孩子回家了。
是我對不起她。
人總是有私心的。
我想回家。
在他們想要阻止我時,我拔出了那柄匕首。
它不起眼,但鋒利。
我毫不猶豫地捅進了自己的心臟。
霎時,鮮血從我的心口噴涌而出。
神識模糊中,我看到了衝上來的寧晝之,他素來潔凈的面龐濺上了血跡。
我突然記起,在春水寨初見他時的美好。
他噙著笑,挽起袖子給我做桃花餅。 可,那樣的一輩子似乎也不是我所願。
我想回家。 我要回家了。
王茵茵,要回家了。
脫離這裡的一切痛苦,自此再和我沒一分一毫關係。 不過是,莊周曉夢迷蝴蝶。
大夢一場。
匕首捅入身體,似乎也沒那麼痛了。
恍惚間,我的靈魂漸漸消散成光粉,朝著空中樓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