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都被射成了刺蝟!死了!哈哈哈哈,都這樣了!她還要護著那個路過的小賤人!」
「她配嗎……她不配!」
「季臨淵……皇叔,你忘了她,你忘了她好不好?她是賤種啊!她是罪人的孩子,你這麼風光霽月的人,你這麼……你這麼好的人,你是萬民的英雄,你怎麼能愛她?」
「父皇說你為了她求父皇,連虎符都不要了,從來沒人這麼對過我,皇叔,從來沒人這麼愛過我!她什麼都不用做,你就愛她!她憑什麼!」
「我在宮裡爭啊搶啊,我是父皇最疼愛的孩子,可我過得如履薄冰啊!皇叔!我聽聞你們大婚她捅了你一劍!你為什麼還要愛她!為什麼啊!」
季臨淵聽的生生折斷了羽箭。
他極為緩慢的,點了點頭。
季雪的臉上出現了瘋狂的期冀,甚至不顧被釘在地上的手,就要撲上來,慘叫聲尖銳的劃破天際。
「你答應了,你答應了是不是!皇叔!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會愛我的!我知道!」
可季臨淵只是走過去踩住了她的臉,重重地碾了下去。
季雪的尖叫和嗚咽都被堵回了嘴裡,化作變調的哀鳴。
「你說的對。」季臨淵道。
「我不該射殺你,你不配和如歌一樣的死法。」
「我曾聽過一種酷刑,將人的筋骨都敲碎了裝進罈子里,再往皮肉上開一個小口,把飼養的白蟲也放進罈子,它就會順著你的傷口爬進你的體內,一口一口的吃空你的身體。」
「最後只剩下一張人皮。」
「你若聰明些,告訴我如歌在哪,我就只砍了你的頭,你若不識時務,我就試試這蟲子吃的你只剩下皮了,是不是還這麼招人厭。」
季雪沒撐住,鬆了口。
可季臨淵還是把她敲碎了裝進罈子,還叫人送去給了皇帝。
11
季臨淵已經瘋得不輕了。
他一人帶著馬走到了西郊。
皇帝就把我的屍身藏在了這裡。
說來也巧了,這片林子,是我頭一回和季臨淵相見的地方。
那會兒的日子……可真好啊。
我倆都還年少,他跟著先帝去國寺祈福,偷著跑出來玩。
在這兒看見了正在掏鳥蛋的我。
我一低頭就看見了底下的季臨淵,面白如玉的少年郎,下意識地伸手怕我掉下來。
我覺得他好笑,翻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他旁邊,把手裡的戰利品遞過去:「吃鳥蛋嗎!」
可他搖了搖頭。
「雛鳥的父母回來會很難過的。」
那會兒的季臨淵多良善啊,怎麼會想出來把人塞進罐子這樣的酷刑呢?
季臨淵站在樹下往上瞧,明顯也想起了這件往事。
他喃喃一句:「原來這棵樹並不高。」
只是他那時矮,才覺得頭頂那個女孩兒好像坐在雲端。
我跟著他走了幾圈,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一塊明顯翻新過的土地。
季臨淵慢慢地跪下來用手一點一點地挖。
這個月份不算很熱,北境已經下了雪,我的屍身還沒完全腐敗。
……但這副模樣真真兒看得我難受。
人已經開始腐爛,臉上身上的皮肉沒一塊好的,壞成一條一塊的掛在身上。
小腹微微隆起,若是剖開了țų⁹看,裡面約莫還有爛著個未成形的孩子。
我就這麼看著,都感覺自己聞到了腐臭的氣味。
季臨淵手顫得厲害,把我的屍體抱了出來。
「不過是具……空殼,不必如此。」
我乾乾巴巴地安慰他,京都卻忽然下了雨。
雨水沖刷了我屍體上的腐肉和泥土,季臨淵把ṭũ̂ₑ我死死地抱進懷裡。
他壓抑的嗚咽和悲鳴,在雨里絕望地嘶吼。
他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親吻我破敗的嘴唇,貼近我缺了一大片的臉。
坐在他的旁邊,倚著他的肩。
雨落在季臨淵的身上,卻穿過了我的身體。
12
季臨淵這次回朝就沒奔著好下場來。
北境兵馬只跟來了一萬不到,都等在東郊。
但這一萬是飲血啖肉的北境軍,對上養尊處優的京都衛隊。
這麼說吧,我懈怠武功這麼多年,死前懷孕三月,還能一人殺出京都衛隊的重圍。
京都要變天了。
皇帝已經收到了裝著三公主的罈子。ţū́⁻
他被嚇得從台階上滑了下去,正好撞破了罈子,「軟若無骨」的季雪從裡面流了出來。
被疼愛她的父皇一巴掌扇到了一邊,當場就咽氣了。
皇帝當場就要集結兵馬活捉季臨淵,此刻他的侍衛總管才連滾帶爬地衝到他面前跪下。
大喊道:「陛下!東郊有一萬北境軍!」
我看著勤政殿一片慌亂,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他多像先帝啊。
剛愎、昏庸、多疑,且無能。
我不希望季臨淵和我爹一樣的下場。
他若逼宮篡位,是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
雖然季臨淵已經瘋魔了,但我還是能窺見他心底的悲憫。
騎馬來要皇帝命的路上,他還給乞兒扔了把銅板。
可他是真的瘋了。
單槍匹馬進了宮門,無數弓箭對準了他,卻沒能停下他的腳步。
季臨淵找到皇帝時,他躲在龍椅的後面。
被找到後激的嗷嗷亂吠,咚咚地磕頭ŧųⁱ求饒,一股腦兒地把虎符都拿出來往前推。
「你放過我,放過我吧皇弟!」
「這是你的虎符……還給你,都還給你!還有西漠蕭家軍的,都給你!」
「我退位,我這就寫詔書!你來țû₉做皇帝!給蕭皇后建廟!朕……不……草民……草民日日去參拜!」
季臨淵沒說話。
他彎腰撿起了蕭家虎符țūₕ,抬頭的瞬間皇帝驟然變臉,匕首閃著寒光刺來。
我心驟縮,季臨淵抬手就擋,刀子穿透掌心,鮮紅一片。
可季臨淵仿佛無知無覺似的,轉頭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就這麼掐斷了他的心跳,扔到一邊。
鬧劇結束,季臨淵起身要走,旁邊一圈人才圍了上來,左相打頭跪下喊道:「請陛下登基!」
原來這些年,他這個攝政王也不全然是把自己當將軍用的。
我莫名悵然一瞬,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淺了許多,看上去似乎就要消散了。
也是,鬼差說我塵緣盡了就該去輪迴,眼下諸事都解決了,也該到離別的時候。
「滾開。」
我被季臨淵冷不丁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去看,才發現他繞過了一地的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13
他回了攝政王府,給我的屍身穿衣描眉。
這眉描的真真兒難看,一邊粗一邊細,口脂的顏色是我愛用的,只可惜不稱腐骨。
打開抽匣,裡面放著一個荷包。
……這是我給季臨淵繡的。
我倆之前出街,他看了好幾眼別人身上妻子繡的荷包。
他這次開拔前生辰到了,我也試著繡了一個,只可惜把鴛鴦繡的像……
「……這是馬嗎?」
至少不是馬!
季臨淵你他娘的給我放回去!
你才是馬,你全家都是馬!你們姓季的沒一個好人!
「季什麼源……?臨淵!季臨淵!這是給我的!」
他捧著那個荷包看了許久,中間蹭了好幾回眼淚,之前不管不顧拔下的匕首流了不少血,蹭的他臉髒了一片。
我無奈地嘆了聲氣。
他小心翼翼地收了荷包,整個人看著有種悲痛的喜悅,帶著我的屍身上馬出了城。
走的這條路我再熟悉不過。
是去西漠。
西漠的將領大多認識季臨淵,他們不像我小時偏執,並沒有把母親的死怪罪給他,見了面還是笑呵呵的。
季臨淵手握西漠虎符,將我的屍骨葬在了母親的頭顱邊上。
他腰間掛著荷包,坐在我的墳前喝了一夜的酒,潦倒的被初雪落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