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遲語氣很差,像是強壓著怒火無處釋放:
「明天會有警察帶走你,法律該怎麼判決就怎麼判決,我不對你動私刑。當然,你也別想活。」
林若驚嚇過度,蜷縮成一團躲在角落。
我看看她,看看謝遲。
謝遲話說完了,一直站在原地沒動,也不離開。
也不知道在幹嘛。
我打了個哈欠,樓下電視好像沒關。
我還是去看電視吧。
我的屍體還在沙發里耶。
我和她排排坐,看電視。
看得好好的,結果電視里的綜藝節目突然冒出來一位特約嘉賓。
「晦氣。」我看著江遠希那張大臉,無聊地衝著電視喊,「喂,電視,換台!」
電視不是阿飄,不能被不存在的人用聽不見的聲音控制。
下樓的謝遲忽然拿起遙控,換了部輕喜劇。
「你是不是很討厭這樣?」
他停留在我面前,不是我的屍體面前,而是我的面前。
我生怕他坐在我的位置上,把我坐扁,於是主動挪到另一邊,離他遠遠的。
「我以後不會做這種事了。」他握住我的手,「緲緲,我只是想替你報仇,你不要討厭我。」
「討厭了你又不知道。」
「不要討厭我……」他重複。
「哦。」
他不說話,我也沒話想說。
偌大的客廳只有電視背景音。
等這集放完,謝遲打橫抱起我。
我眼睜睜看著他把我抱到他的房間。
誰教的你和屍體住一個房間。
原來你真是變態啊。
我怎麼和一個變態結婚了。
我不高興地橫在我和他之間。
「不許抱著我,會臭的!!」
謝遲露出一個奇怪的笑,竟然沒有如我預料的那般堅持。
床頭燈的暖光打在屍體蒼白的臉上。
無端浸染了幾分溫度。
他打開衣櫃,我這時才發現,他的衣櫃里一半位置是女裝。
認真一看,還是我的尺碼。
他找了半日,翻找出一件長裙為我換上。
我安靜地坐在床頭,看他忙前忙後。
收拾妥當後,他在陽台打了個電話。
門外零下十度的寒冬落在他的肩頭。
我趴在欄杆上,聽他講我的身後事。
天亮有人接我的屍體去殯儀館,葬禮在籌備中。
再過不久便要下葬了吧。
遊蕩世間的亡魂終有消散。
雪覆在他的肩頭,青絲作白髮。
我側過身,打量身邊人的臉。
漫天飄下的大雪裡,他的眉眼舒緩,竟然有些乖巧。
我看了看,又看了看。
看著看著突然覺得他有點眼熟。
絞盡腦汁搜索記憶,又想不起來我何時認識過一個叫謝遲的人。
我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
如果我還活著。
我們冬日同淋雪,春天看花開。
應該很美好吧。
我在他耳邊低語:「謝遲,我知道你喜歡我,其實我也有點喜歡你哦。」
他眼皮顫了顫。
「偷偷告訴你,我那晚不是喝醉。江遠希說以後再也不騷擾我,希望我能見他最後一面,我怕他糾纏,同意了見面請求,結果一去,他給我下藥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看見的人是你,我好慶幸,還好不是那個爛人啊。」
「喂謝遲,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呀?」
他不說話,我也不期盼答案。
只有大雪無聲下落。
16
警方來人比我想的更早。
來的是我見過的姐姐和輔警妹妹。
還有一些其他人。
她們心照不宣,沒問為什麼兇手在受害者家中。
檢查發現林若沒受傷而是受了驚嚇,輔警有些不平。
「她丈夫怎麼回事,這麼好的機會……」
女警察瞥了她一眼:「慎言。」
話中沒多少警告意味。
昨晚謝遲的報復是另一個方式。
我應該不會這麼抗拒吧。
我又不是聖人。
我只是不想看見有女生以這樣的方式被凌辱。
不管她曾做過什麼。
殺人者償命,她會為她做過的付出代價。
足夠了。
17
林若在法律意義上成年了。
她被判處死刑之日,熱搜又爆了。
她的父母跪在法院門口,一遍一遍磕頭。
「我們只有若若一個孩子,她還是個孩子啊,她今年才剛剛十九歲,你們怎麼捨得!」
「若若從小到大一直是好孩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不信你們去問老師問同學,若若品學兼優誰不喜歡。」
「肯定是那個女人說了什麼刺激了若若,她死得好!」
聽完這段話我感到一陣無語。
怪不得林若討厭,原來她父母也令人討厭。
中年夫妻面對噩耗一夜白頭。
老淚縱橫好不可憐。
我卻詭異地有些高興。
「叫你們女兒殺了我,略略略活該!」
林若毀了我的人生,法律毀了她的家庭。
不算公平。
她罪有應得,我是受害者。
但這是最好的答案。
18
江遠希的狂熱粉遠不止林若一人。
微博在不知不覺中出現一個新的超話#救林若#。
她們為林若的父母出謀獻策,認為她做的是對的。
天真地以為判決書能被更改。
江遠希自殺後,他的財產全部贈送給了我,家中被翻找出無數未寄出的情書。
每一封都寫滿了我的名字。
而他生前最後一次與人交流,是打給我的兩分鐘通話。
我和他的自殺並非毫無關係。
那又怎樣。
我在書房,看謝遲緊皺眉頭處理瑣事。
他的桌上擺了一盆文竹,葉片綠油油的,許是書房常年開著暖氣的緣故,長勢很好。
冬日的暖陽斜過窗戶漫入,它就在光里安靜生長。
我靠近了看,細弱的枝幹上有一道爪印,幾處葉片似是被啃咬過又重新抽芽。
總不會是他咬的。
謝遲養過小寵物嗎。
我撐著頭想,對他果然一點也不了解呢。
我在這兒歲月靜好,網上翻湧的風浪打不到我頭上。
自從林若的事情結束後,我很久沒去關心網際網路上的事。
怕看到不順心的言論氣到自己。
只是這天晚上,謝遲在加班,我無聊極了。
電腦介面停在公司的一份文件上。
他在陽台打電話,我坐在椅子上,一個字一個字讀出聲。
專業名詞太多,內容太豐富,我看不懂。
無聊而已。
讀到第三行,桌面右下角跳出一條新聞。
#江遠希校園霸凌#
我下意識伸向滑鼠,想要點開。
螢幕上的光標竟然真的移動到右下角,隨機彈出一個網頁。
啊,我能碰到實物嗎?
我低下頭,失望地發現,是謝遲回來了。
他骨節分明的長指按在滑鼠上。
和我竟然沒有重疊。
懸空的手掌就像握著我的手。
他搭在座椅的背後,我能很清楚聽到他的呼吸聲。
微弱而平穩。
「嗯,動作挺快。」
他喉嚨里發出低低的一聲感嘆。
我的注意力被這則新聞吸引。
爆料者是和我同班的一個男學生。
他發布的內容和我無關,是他自己在學校經受過的江遠希的霸凌。
長文一經發布,無數粉絲吃瓜路人蜂擁而上,在評論區吵得不可開交。
「侮辱死人名聲」「死者為大」「死都死了你們還要給哥哥潑髒水」「哥哥哪裡對不起你們了」。
粉絲控評迅速,但最後一條還是被頂到了最上面。
除爆料者以外,又有其他同校學生站出作證。
謝遲貼心地一條條點開。
觸目驚心的文字從我瞳孔中划過。
其中有一位實名舉報的網友我認識。
我的同班同學,高二那年毫無徵兆退學。
他自稱曾被江遠希按在廁所里凌辱,打斷兩根肋骨,生殖器斷裂,最後被風輕雲淡擺平。
我放輕呼吸。
意外又不意外。
他本來就是個惡人,怎麼會單單只霸凌過我。
我曾以為我是最倒霉的,原來比我更慘的比比皆是。
他的暗戀真是仁慈地給了我一線生機啊。
雖然這點苟延殘喘的生機在多年後,被他的狂熱粉無情奪去。
我嘆了口氣。
「跳樓自殺真是便宜他了。」
19
江遠希的名聲徹底崩塌。
即使是死亡也無法抹平活人的傷痛。
先是粉絲當街殺人,後是正主塌房。
一時間他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