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上次跟我相親的那個人手底下有一個詐騙團伙,他們的老窩藏在鄰省的山區。
我眼皮一跳。
那個地方,經常地震。
「季呦,你在聽嗎?」
對面的人揮舞著銀色的叉子,兩隻眼睛圓溜溜地盯著我。
我怔了怔:「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他咳了一聲,附身過來:「你是不是有先天性心臟病啊?」
我被咖啡嗆了一下,意外道:「你怎麼知道?」
他一拍雙手,一臉「果然是這樣」的表情笑道:「溫衍舟以前有個女朋友,心臟病犯了,嚇得溫衍舟這麼一個唯物主義爬了一夜的山去求佛,結果夜裡山上太黑,沒爬上去,掉進坑裡待了一夜,後來還生了場重病。」
「是你吧?」他雖然是在問我,但語氣依舊基本上確定。
我有點意外:「什麼時候?」
他道:「一年前吧。」
我心跳加快,我一年前的確犯過一次病,那一次特別嚴重,搶救了一整夜才保住小命。
可溫衍舟從沒告訴我,他也曾為我爬過數千級的台階。
「你不知道?」對面的人鬆開咖啡勺子,銀質的勺子掉在杯子裡,發出叮的一聲。
他語氣震驚:「溫衍舟那個時候在山上的洞穴里不知道感染了什麼病毒,好長時間都身嬌體弱的,你竟然不知道?」
許岩長嘆一聲:「他從山上被救下來的當天你就活過來了,溫衍舟身上的玉佩也是那個時候買的,他從前不信佛,那次之後就信了。」
我愣在當場,這些我都不知道。
許久,我啞聲問:「那他的身體……」
「不怎麼樣,落下病根了。」他道:「那個時候他不肯看病,剛從醫院醒過來就跑出來了,我們怎麼勸都沒用,因為他覺得是菩薩把你的痛苦轉移給他了,他願意承受。」
我完全接受不了這長久以來的固有想法被突然推翻。
「荒誕吧?」許岩無奈地笑了笑,像是提點我,也像是自顧地感嘆,「季呦,溫衍舟可是個唯物主義。」
聽著他的話,我心臟像是被撒了一把釘子,每一次呼吸,心臟每一次跳動,都疼得我想要尖叫。
我嗓音變得干啞,語調也變得奇怪:「可是我那段時間跟他提了結婚,他拒絕了。」
「想什麼呢,他親眼看著你半死不活地被送進手術室,去求佛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後的辦法,無能為力啊,你當時已經躺在全國最牛的醫院裡了,他能做的只有祈求。」
許岩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緩緩說:「山裡的洞穴,你以為裡面有什麼?漂亮的岩石?美麗的仙女?錯了,季呦,那裡面只有要命的菌種,吸入人體,就是病毒。
「溫衍舟那段時間是抱著必死的心態活著的。誰的話都不聽。」
迎上我的視線,許岩說:「他是求菩薩用他的命換你的命。
「那種情況下,在他眼裡,跟你結婚就是害你。」
我鼻腔酸得發疼,嗓音也哽咽了起來,忍住衝過去找溫衍舟的衝動,我最後問道:「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許岩喝掉最後一口咖啡:「他那麼高傲,你還不了解他嗎?」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許岩頓了頓,不自然道:「你幫我跟他解釋清楚,我試過他的手銬後就放在盒子裡了,不是我弄丟的!!!」
5
從咖啡廳里出來,我立馬奔向公安局。
一路上我越想越委屈,溫衍舟這個自大狂,他憑什麼認為他可以一個人承擔一切啊!
「小姑娘,別想不開,這輩子那麼長,總有幾個過不去的坎。」司機從後視鏡看我,被我一臉眼淚的樣子嚇到,安慰的嗓音都有些慌亂。
「謝謝,我沒事。」
「哎,沒事怎麼會去公安局呢,放心吧叔理解你,別哭了,叔給你免費!」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扯出個笑臉,心中忍不住感嘆,這世上要都是這樣的好人,警察這個職業也就不那麼危險了。
-
下車後,我剛一進公安局大門就被一個中年大叔拽著進了大廳。
「小姑娘別哭,告訴警察叔叔你怎麼了?」他一邊讓人拿來筆錄本一邊給我擦著眼淚安慰我,「好孩子,告訴叔叔發生什麼事了?」
我原本已經差不多穩定的情緒在他的溫柔攻勢下再一次上頭。
我抽泣著張口:「我……我要找溫衍舟。」
他眉頭一皺:「找他幹嘛?叔叔是他的長官,找叔叔更管用。」
我意識到他可能誤會了,連忙擦乾眼淚:「叔叔,我不是來報警的,我找溫衍舟。」
他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無奈道:「又要給姓溫的送錦旗啊。」
我剛想說不是,就聽他半帶玩笑地說:「這小子,迷倒了一堆小姑娘。辦公室的錦旗比老子都多。」
「溫衍舟不在。」他見我沒什麼重要的事,淡定道,「出任務去了,這兩天別打擾他。」
我想起許岩口中那個有危險的任務,頓時緊張道:「是去了隔壁省嗎?」
他臉色一變,重新打量了我一眼,問道:「你不會是溫衍舟的那個喪良心的前女友吧?」
我梗住。
……喪、良、心。
「他為了你差點小命不保。你竟然還把他甩了。就這樣還不許我們說你一句不是。」
他搖頭,嘆氣道:「溫衍舟啊,真是個戀愛腦,純的。」
我越發著急起來:「溫衍舟在哪裡,我去找他!」
「你敢,」他眼神陡然犀利:「他在執行任務,是你可以任性的嗎?」
我被鎮住,頓時渾身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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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等了三天,再一次聽到關於溫衍舟的消息,是在新聞上。
隔壁省發生重大地震,人員傷亡慘重。
我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視上的那個地名。
正是溫衍舟去的地方。
我不受控制地發抖,心臟傳來劇痛。
視線里,我媽從廚房衝出來,掏出脖子上掛著的吊墜,然後摳出吊墜里的強心丸塞進我嘴裡。
我努力吞下藥,可意識還是越來越混沌。
閉眼前,我看到的是我媽哭得滿臉淚,卻絲毫不出差錯地正跟電話里的醫生報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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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我看見一盞巨大的燈,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還看見我爸死的那年,我媽摟著我跪在墳前,說要守我一輩子。
畫面一轉,我看見溫衍舟跪在一個又大又空曠的洞穴里,朝著山頂深深地拜了下去。
他是那麼高傲,他只信他自己。
可他也曾為我,朝他為之不屑的東西下跪。
風雨交加,他幾乎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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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死。
我要是死了,我媽怎麼辦。
我要是死了,溫衍舟怎麼辦。
溫衍舟啊,他可是個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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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求生意志很強,腦部很活躍,再觀察一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我聽到這麼一句話。
緊隨其後的,是空氣中的嘈雜,是醫院裡各種各樣的聲音。
光影呼嘯,我醒過來了。
臉上痒痒的,我伸手觸了一下,全是淚。
溫衍舟,你可千萬別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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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掉儀器後,我第一件事就是換下病號服,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後打車去了我常去的那座山。
又下雨了,我買了一件一次性雨衣。
有很多人,大家各懷心事。
我沿著熟悉的路往山頂爬,天色還早,我爬得很順利。
裡面的衣服逐漸被汗濕,黏在身上,很難受。
雨衣也漏了一些雨水在身上,感覺身上的衣服有千斤重。
爬到一半的時候,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只有我媽的幾個未接電話。
我回了一句:「我沒事,別擔心。」
然後又重拾力氣繼續往上爬。
後半段路開始颳風了。風很硬,像刀子一樣。
爬山真的好累,我只能想著以前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記得以前還沒和溫衍舟分開的時候,我最喜歡黏著他,但是他工作特殊,經常不能及時回消息。
我就會跟黎羨打電話罵他。
我罵過好多難聽的話,有一次被別人聽到,還以為溫衍舟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
想到這裡,我撲哧笑出聲。
但隨即又想到黎羨說的話:「你罵過再多難聽的話,可跪在菩薩面前,你求的還是他能ṱŭ̀ⁿ平安。」
我臉上的笑意僵住。
抬頭看了眼,還有好遠,我有點喘不過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