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刀的手顫抖起來。
顧楠小聲叫:「媽媽。」
媽媽瞪我一眼,不管不顧抱住她哄。
我摔了刀,抓起門邊的書包打算離開。
背後媽媽尖叫著:「顧淼——」
「你要是跟你爸一樣就這樣走了,這輩子就別回來了!」
我砸上門,把一切的嘈雜關在門後。
下樓後蘇不念早就不在了。
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
我去旁邊的小公園裡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懷裡有書包,倒也沒覺得很冷。
我一點也不困。
一直到早上六點鐘,蘇不念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淼淼?」他驚疑地摸了摸我的臉,「你怎麼在這兒坐著,昨天沒回家嗎?」
我眨了眨眼睛:「……你怎麼來了?」
蘇不念說:「我太高興了,想來你家樓下逛逛。」
他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抱我起來。
我說:「我護照沒了。」
蘇不念說:「補辦也就 150 塊,快得很。」
我嗯道:「我被我媽媽趕出來了。」
蘇不念身形猛地一頓。
他小心翼翼地:「你要去我家嗎?」
10
蘇不念還未成年。
他只能規規矩矩地給家裡的司機打電話,讓人開車過來接我們。
我被抱進暖和的車內。
蘇不念放倒後排座椅,讓我先躺下補覺。
「醒了之後我們去吃東西,蔬菜蝦仁粥喝嗎?」
蘇不念說話很有催眠作用,我慢慢睡過去了。
我對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了。
還在嬰兒床里睡的時候,我只想得起來頭頂天花板的裂紋,猙獰著像一張張鬼臉。
後來我知道為什麼記得這些了。
畢竟是第一次做父母,爸爸完全沒有成家立業的概念,每天下班後就和朋友們出去吃飯,半夜再喝得爛醉回家。
媽媽一個人在家只顧得上照顧會哭的那一個。
時間久了,會哭鬧的姐姐越發成為了媽媽的掌中寶。
而我就一直在嬰兒床上,無聊的時候盯著天花板,一天就過去了。
等到我們再大一點,更是發生了一件讓媽媽徹底偏向姐姐的事。
我把姐姐撞倒了。
媽媽正在廚房做飯,只看到姐姐過來搶我皮球。
她當即怒吼,讓姐姐把球還給我。
姐姐愣了一下,指著我大哭:「是她先撞我的!」
我嚇壞了,在媽媽看過來後只會點頭。
媽媽這才知道怪錯人了。
一切都是我沒有主動解釋造成的。
媽媽從來不是一個懂得反省的人,她堅信不是自己的教育有問題,於是狠狠瞪了我一眼,抱起姐姐小聲哄。
但姐姐越被哄,哭得越厲害。
媽媽只哄了一小會就不耐煩了。
她把姐姐放回地上:「那你去推妹妹,讓她還回來。」
在我被姐姐推倒也開始放聲大哭後,媽媽罵我活該。
她說:「不准哭!撒謊精就該挨打!」
爸爸是向來不管這些的。
在跟媽媽因為下班不知道回家而吵過無數次架後,爸爸更加認定家庭教育是母親的責任,他只負責把錢拿回家。
所以就算下班回來看到我還在罰站,他也只是說兩句,就和媽媽姐姐一起吃飯了。
之後就沒有什麼值得再拿出來講一講的事了,總歸都不是好事。
我做夢醒了。
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蘇不念坐在床下玩手機。
他盤著腿,長腿窩在一起很是委屈。
蘇不念玩遊戲玩到最認真的時候,我只看得到他茂密的頭髮。
怎麼有人考滿分都不脫髮的?
我伸手按在了他發旋的地方。
蘇不念:「醒了?等我一下,打到最後了,不然會被舉報。」
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腿麻了,齜牙咧嘴了好半天。
我對此一點也不意外。
蘇不念用手摸摸我的額頭:「身體素質真不錯,一月份在戶外待一晚都沒發燒。」
我說:「頭疼。」
蘇不念自顧自地說道:「嗓子啞了?啞就啞吧,比發燒強。」
我又把眼睛閉上。
蘇不念讓我不要睡了,先起來吃飯喝藥:「之後想睡多久睡多久,起來起來。」
我把手伸出被子,招手讓蘇不念過來。
蘇不念怕聽不清我說話,頭湊得很近。
我抓住他的頭髮,在他額頭親了一口。
放任蘇不念在原地爆炸蒸發,我翻身把頭埋進被子,繼續睡覺。
這一次沒有再做夢了。
11
蘇不念的父母前兩年去美國工作了,家裡只有他和住家保姆。
本來他也要一起去的,但進高中第一天就遇見了我。
「一見鍾情,不太捨得走。」蘇不念有些害羞。
我回想了一圈高二剛開學的記憶,沒找到蘇不念的痕跡。
蘇不念說:「你肯定不記得我,那個林什麼的在小樹林裡跟你告白的時候,我在後頭那棵樹上睡覺。」
我:「……」
怎麼什麼事都讓你碰上了?
蘇不念:「那個狗東西叫什麼來著?」
我:「林恆。」
蘇不念:「哦。你說你要好好學習,拒絕狗東西的時候,眼神透露著一股清澈的……」
我看他。
蘇不念:「清澈的可愛,我真的超愛!」
我說:「你要是不會夸人就不要誇了。」
蘇不念轉移話題:「所以他這是愛而不得啊,跟顧楠搞替身文學呢。」
我從沒深究過林恆的心理活動。
拒絕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見過他了。
直到後來姐姐的謠言,我和林恆才又一次見面,那個時候他開始對我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惡意。
「他人品不行,」蘇不念說,「明顯因為你的拒絕惱羞成怒了,不像我心理素質良好。」
我點頭贊同。
蘇不念:「你怎麼不問我『如果拒絕你了,你會有什麼反應?』」
我說:「不用問啊,你肯定不會放棄繼續追我。」
蘇不念一副被說中的不開心。
我喝完蘇不念硬塞到我手裡的蝦粥。
「我不想回家了,可以陪我看看房子嗎?」
蘇不念當然沒問題。
他騎車載我到街上找租房廣告。中間休息的時候,他看到旁邊有個排了很長隊的烤紅薯攤。
我第一次知道蘇不念喜歡吃烤紅薯。
他眼睛就沒從上面移開過。
我說:「你要吃嗎?我坐這兒等你。」
蘇不念放心把他好幾萬的單車給我照看,一猛子扎進人群里。
我找到一個太陽能照到的台子上坐下,正用新手機上網,面前站了一個人。
我皺起眉。
是林恆。
林恆臉上有一道新鮮的劃痕,顯然跟顧楠乾了一架。
也不知道最後誰贏了。
林恆臭著臉,劈頭蓋臉就是:「顧淼,你他媽真是個傻逼!」
我不理他,推車打算換個地方。
林恆說:「你他媽傲什麼傲?」
「還讓你姐姐替你上大學,現在好了,他媽的她都快被退學了,我在學校里丟盡人了!」
真不愧和顧楠是情侶,腦迴路一樣奇葩。
我笑了:「你不是早就知道顧楠頂替我上學了嗎?你當初不是很樂意嗎?」
林恆一哽,隨即咬牙:「顧楠他媽的就是個智障!」
我們兩個的音量都不小,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這裡。
相比「似乎有第三者插足」,更多人聽到的是「頂替上大學」這句話。
這可比情侶吵架勁爆多了。
林恆顯然不怕鬧事。
這對他影響不大,他一門心思出國交換,想儘快把顧楠這個污點擺脫乾淨。
「你什麼時候告發他們?」林恆問我。
「和你沒關係。」
林恆不耐煩地:「你趕快告!缺錢我給你!」
我們的對話沒有繼續。
顧楠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上去打林恆:「林恆!你他媽果然來找顧淼了!草你媽的——」
林恆罵了聲瘋子,放開我就打算離開。
顧楠不讓他走,爭吵中竟然從兜里掏出一把刀。
林恆嚇得拔腿就跑,但被顧楠撲倒抓住了腿。
顧楠精神狀態明顯不對,又哭又笑:「你竟然敢背叛我,你去死吧!」
周圍人大聲尖叫。
顧楠這才扔了刀,驚慌失措地鑽進人群里跑了。
12
鬧市傷人的新聞很快上了熱搜。
和它關聯的,是上大學被頂替的話題。
很快有人通過網上瘋傳的視頻扒出嫌疑人疑似去年高考理科狀元。
家裡樓下又聚集起人群,比上次的還多。
媽媽擠著人群出門時,採訪話筒甚至懟在她臉上。
「聽說傷人的是你的一個女兒,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
「是顧淼嗎?」
「還有上大學頂替是怎麼回事?」
「請解釋一下吧!」
「葉女士!」
她幾次沒突圍出去,灰頭土臉地又回去了。
樓下蹲點的人越來越多。
這事鬧太大了,物業也不敢管,天天放人進來。
我反覆回放媽媽被堵回家的視頻。
林恆被砍傷後,我作為當事人被帶到警局錄筆錄。
在我表明我是顧淼、傷人的是姐姐顧楠後,我又把她冒名頂替我上大學一事報了警。
我本來不想這麼早報案,因為我提供不了事實證據。
畢竟現在是寒假,顧楠本人不在學校,誰能說清去上學的人是我還是她?
結果沒想到顧楠怕被抓,當天晚上就坐高鐵回了北京。
等到她提著行李箱到學校,立刻被守在門口的警察抓住了。
她驚慌失措地吼道:「你們認錯人了,我是顧楠!」
「抓的就是你!」
顧楠留在現場的兇器指紋清晰,甚至栽髒不到我頭上。
但林恆傷勢不重,顧楠捅的都不是要害,只要爸媽願意掏錢賠償,顧楠判重刑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我下了一劑猛藥。
去年在被關起來的那段時間裡,爸媽和顧楠毫不避諱地聊了很多讓顧楠頂替我上大學的話題。
比如接管我的朋友圈,讓顧楠學我說話的語氣,怎麼樣逼我乖乖替顧楠復讀。
每一句話都是他們謀劃交換姐妹倆身份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