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厭後續章節

2025-01-1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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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驚霜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一襲紅衣策馬而來,以一敵七,颯沓如星。

  劍花凜然似霜,劍氣如銀光雪浪劈面而來。

  ……我第一次知道,殺人原來也可以這麼利落。

  他救下了我們,驚魂未定的女人們終於哭出聲來,去屍首里尋自己的丈夫父親。

  我直直地看著他。

  我記得,聖旨說與烏藏的月明一戰,是沈家主將無能剛愎,害得七萬大軍潰敗,朝廷割地賠款和親。

  沈驚霜和他父親沈毅被抄斬時,我曾去看過。

  他們受盡了刑,如從血池中撈出來一般,卻跪得筆直,木然地望著天。

  聖上震怒,沈大將軍城門梟首,沈驚霜的人頭置於錦盒之中,百里加急送去烏藏,作為和親公主的陪嫁。

  雖然我和沈驚霜曾是少時玩伴,但如此無用無能的主將,論罪當殺。

  所以當沈驚霜的手伸到我面前時,帷帽後的我下意識縮回手。

  「這瑪瑙手串,不是你的?」

  不等我ŧű̂⁻疑惑,那手串已經順勢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喂!裴哥,過來收拾一下!」

  聽到這個名字,我猛地回過頭。

  就看見哥哥與一眾士兵趕來。

  怎麼才走了幾日,我卻覺得哥哥瘦了,也黑了不少。

  我壓抑著想問候的心,幾次在帷帽後低頭擦淚。

  「這裡也有你的親人嗎?」沈驚霜忽然問我。

  我不想理他。

  「姑娘,死者不能復生,你多節哀。」哥哥開了口。

  我猶豫著點了點頭。

  「她好像很討厭我?」沈驚霜抱著手,將我上下打量,「我怎麼不記得我得罪過誰?我記得上一個得罪的是裴哥你的妹妹……」

  「忘了跟你說,我妹妹已經嫁人啦,可別打趣她啦。」

  「嫁人?什麼時候的事?」

  「璟王爺親自跟聖上開口,說欽慕我妹妹已久,想必會對我妹妹很好。」

  ……沒有,哥哥,他對我不好。

  ……一點也不好。

  「……我怎麼不知道。」沈驚霜自言自語,「裴玥可真不夠意思。」

  士兵們護送著劫後餘生的女人們回去,唯獨剩我和那位帳房先生沒有去處。

  我拉住了沈驚霜的衣擺。

  「喂,你不是很討厭我嗎?」他忽然惡劣一笑,「我偏不留著你,除非你求求小爺,再誇誇小爺剛剛劍法超群。」

  「……求你。」我略一停頓,咬牙切齒道,「劍法超群。」

  聽到我的聲音,沈驚霜一愣。

  我以為他聽出了我的聲音,誰知道他撇撇嘴:

  「原來你不是啞巴呀。」

  我和那位帳房先生留了下來,他無處可去,入了新兵隊伍。

  我說我會燒飯,便去了伙夫班子。

  剛把我丟到後廚時,伙夫頭子,掌勺的張大廚抱著手看著我:

  「沈少爺,這丫頭想留在我這裡倒沒事,只是她不以真面目示人,你不怕她是個探子?在飯菜里下毒害死兄弟們?」

  我下意識護著了帷帽。

  我還要找到那個細作,不能讓他們認出我。

  「怕什麼?」沈驚霜輕輕敲了我的帷帽一下,「以後她做的飯,我先吃。」

  4

  「喂,聽說了嗎?裴哥的妹妹逃婚了。」

  「聖上倒是沒有怪罪,只是聽說璟王爺很失意。」

  眾人議論時,我手一哆嗦,濺上了些熱油。

  「嫁給璟王爺不好嗎?嫁過去,每天早晨肯定能喝一碗白糖水,指不定天天吃白面饃饃。」

  「雖然裴哥的妹妹毀容了,但是我覺得,沒毀容也不可能比小螢姑娘好看。」那個叫大壯的士兵笑嘻嘻將碗遞過來,「小螢姑娘,再來一碗。」

  我不敢用裴玥的名字,便自稱小螢。

  因我燒菜的手藝好,一步步從打雜成了後廚掌勺的廚娘,嚴厲苛刻如沈驚霜父親,吃到我做的菜後也肯給我一點好臉色。

  只是我剛到後勤時,惹起了好大的風波,因為沈家軍是沒有女人的。

  何況是我這種整日不是蒙著面紗就是戴著斗笠的女人。

  軍隊里有的是調皮的少年,他們閒暇時便議論我的怪癖:

  「長安城數一數二的酒館都比不上小螢姑娘釀的酒。」

  「螢姑娘燒的菜也是一絕。」

  「螢姑娘溫柔,只是熱天也戴著面紗,不知是長得太醜還是太美。」

  漸漸地,他們按捺不住好奇心。

  我彎腰洗菜,一抬眼能看見窗戶邊兩個可疑的腦袋。

  我摘花釀酒,一抬頭能與樹上君子四目相對。

  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揭開小螢姑娘面紗的賭注已經到了十隻野兔。

  終於在今天,他們議論璟王妃,便把話題扯到我身上。

  下午我去河邊摘野菜時,一低頭,斗笠被一股力道打掉。

  斗笠咕嚕嚕地滾遠,我甚至來不及撿。

  蹲守在遠處的少年吹了個嘹哨,命令道:

  「趙三!你上!看看螢姑娘長什麼樣。」

  是那日那個帳房先生,原來叫趙三。

  他猶豫著不敢動,卻被眾人奚落:

  「你對烏藏人都能討好求饒,要是螢姑娘生氣了,你跟她賠不是就好了嘛。」

  「就是就是,跪在地上,用烏藏語再說一遍呀。」

  「呸,老子就是看不上這種沒血性的慫包!」

  ……想必因為他當初對烏藏人下跪,現在沒少受排擠。

  他一低頭,終於心一橫,朝我跑過來,卻被地上的石頭絆倒,重重摔在斗笠前。

  周圍先是死一樣的寂靜,然後爆發出冷水入油鍋一般的笑聲。

  「聽說他母親原來是烏藏人,果然烏藏人都是下賤。」

  「原來這樣奴顏婢膝,是有緣由的。」

  巨大羞辱和冷嘲熱諷在耳邊。

  趙三忽然趴著不動了,開始抽噎。

  「不是吧,他哭了?」

  「哈哈哈……竟然哭了?真的假的?」

  「別管這個慫包啦,我們去看看螢姑娘!」

  士兵們無暇管他,沖我這邊跑來。

  我靠著一棵樹,躲無可躲。

  卻有一陣力道一把將我拉住,我整個人仰倒在草地上,一地青草的味道將我抱了個滿懷。

  「噓——」

  是沈驚霜。

  他躺在這裡看書,難怪我剛才沒看見他。

  沈驚霜坐起身子,他別過頭,順手把兵書蓋在我的臉上。

  陽光很好,草地上小花隨風搖擺時有沙沙的聲響,蓋在臉上的兵書上乾燥溫熱,有淡淡的墨水汽,我甚至能看見北境雪山上,山雪一痕銀光,曬得我雙目發燙。

  「少、少將軍——」

  看見沈驚霜,眾人一鬨而散,連趙三都慌忙擦著眼淚落荒而逃。

  他撿起地上的斗笠,遞到我手中。

  他仍不看我。

  「……你不問嗎?」我猶豫著開口。

  「誰都有點心事,不傷天害理就好。」

  當晚,趙三和我都被叫到了沈驚霜的房中。

  「你別記恨他們,烏藏人殺了我們很多兄弟親人。」沈驚霜訓話的樣子竟然有些老成,「但是已經從軍,就是一起打仗的兄弟,如果他們再排擠你,還有軍法伺候,但是不要聽人慫恿起鬨,就去做不該做的事。」

  趙三低著頭不吭聲。

  「今天的事,還要螢姑娘決斷。」沈驚霜望向我,「小螢,你說,怎麼罰他,怎麼罰他整個小隊。」

  趙三哀求地看著我。

  他看上去比我哥哥還小一歲。

  如果我要罰他,再牽扯出同隊的人,想必回去他的日子更不好過。

  「那就罰他……今晚不許吃飯吧。」我想了想,「他一個人餓肚子,我倒要看看其他人好不好意思吃。」

  趙三愣愣地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只是這種懲罰。

  「不滿意?那……明天也不許吃?」見他還愣著,我笑道。

  「不、不是,謝謝螢姑娘!」趙三慌忙沖我作揖。

  沈驚霜沒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大概會以為是趙三把所有的鍋都背了,沒出賣他們。

  那以後趙三的日子,大約會好過一些吧。

  揭開螢姑娘面紗的賭注從十隻野兔變成了二十軍棍。

  「噓,少將軍可說了,誰敢捉弄小螢姑娘,統統捆起來不許吃飯,再派兩個人在他耳邊啃雞腿,還要吧唧嘴。」

  想到如此慘無人道的懲罰,眾人打了個寒戰。

  我忍不住失笑,這麼損的招,恐怕只有沈驚霜想得起來。

  而那天晚上,沈驚霜送我回住處,給了我一支雁骨磨成的哨子:

  「這是狗笛?」

  ……

  「雁笛!這是雁笛!我的紫颯駒能聽見。」

  他旁邊那匹黑得透紫的馬駒神氣地打個響鼻。

  「……我也能聽見。」

  我疑心他猜出了我的身份,試探地問他:

  「你不問嗎?」

  「你想說嗎?」

  ……

  「沈驚霜,我知道你是武學的奇才,但是不要輕敵。自視甚高,只會害人害己。還有……每一場戰,一定要當心姦細出賣,不要輕信任何人。」

  我無法對他說,他和他父親的剛愎自用害死了所有人。

  對那場戰役,我只知道恰逢天災糧道被斷,姦細出賣,主將輕敵。

  想到連哥哥的屍骨都尋不到,我的眼淚又涌了上來。

  瞧見我眼圈紅了,沈驚霜忽然就慌了:

  「知道了,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你別哭呀,哎呀,我發誓,我發誓好不好?」

  沈驚霜急著發誓的樣子,還真像一隻搖著尾巴的大尾巴狼。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對嘛,女孩子要多笑笑呀。」

  沈驚霜走了,我轉身關門。

  忽然一陣風吹滅燭台,屋內只有朦朧的月色。

  一個影子將我圈住,他將我抵在門上,輕易從我脖子上勾出那枚骨笛:

  「這是什麼?定情信物?」

  5

  是謝璟。

  他的手指冰冷,連衣袖上有一點露水,像是趕了夜路:

  「我真以為你去為你母親守陵,原來是來了這裡。

  「裴玥,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我不知道如何答他。

  「你不願意說也沒關係,但是裴玥,你是改不了結局的。

  「我重生後,為秦羅姝她家洗清冤屈,讓他們免於抄家下獄,好讓秦羅姝不要落入教坊,那一次他們免於抄家,聖上甚至委以重任,可秦家又在賑災中不力,還是觸怒天威。

  「上一世秦家只是抄家下獄,而這一世舉家抄斬。

  「所有的改變,不過是變個軌道,依舊滑向既定的結局。」

  ……看來他重生得比我更早。

  「我想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尚且如此難。更何況月明一戰,天時地利人和一處不占,糧道坍塌沒了補給,烏藏趁著大雪突襲,將軍無能殃及士兵。

  「裴玥,你要明白,這場敗仗是天定,非人力可改,他們是一定要死的。」

  見我冷臉,謝璟忙去拉我的手:

  「而我們的命,是可以改的。

  「我們還沒有那三年的不快,還可以從頭……」

  「如果真像王爺所說,在三年里我們相看兩相厭,為什麼還要和我成親?是王爺忽然改口味,喜歡我這樣丑無鹽?」

  我躲開他的手。

  過去三年不堪的記憶忽然又湧入腦海。

  當初謝璟厭惡極了我,我卻以為他是自在慣了,怕我約束管教他。

  知道他有咳疾,我學著旁人口中賢妻樣子,燉各種藥膳,每日晚上送到他書房。

  也許我的誠心感動了他,半個月後是我的生辰。

  謝璟讓裁縫為我量體裁衣,還叮囑要素白的裙子。

  我滿心歡喜地以為謝璟終於回心轉意。

  我拉了拉為我上妝的娘子,懇求她:

  「娘子多撲些粉,能不能儘量蓋住臉上的疤痕。」

  我滿心期待地推開那扇門,是他與一眾美人笑倒成一團。

  「瞧瞧,她還真信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羅姝最喜歡素白色,襯得她素雅高貴。

  而現在我和她穿著一樣的衣裙,她是神仙妃子,我是粗苯丫鬟。

  她很輕蔑地看了我一眼。

  我訥訥地揪著衣袖,將頭慢慢低了下去。

  謝璟醉倚在一眾美人身旁,斜睨了我一眼:

  「姝兒不是想看東施效顰嗎?」

  那時我明白了,無論我如何努力,謝璟都不會喜歡我。

  第二日,我離了璟王府,回了桃花樓,依舊是當壚賣酒。

  謝璟黑著臉將我拉了回去,對外卻笑道:

  「娘子鬧夠了,可給為夫一個台階吧。」

  人人笑道璟王爺平日裡就是溫柔好性,果然成家後也是懼內的耙耳朵。

  在馬車上,謝璟放下帘子,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他很輕易地掐住我的脖子,語氣冰冷:

  「娶你回來,是我皇兄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但是如果你丟我的臉,讓我落了個苛待髮妻,不滿皇兄的名聲,你也小心你哥哥的命。」

  天氣漸漸冷了,我對謝璟的心思也冷了。

  我給出征的哥哥做了好幾件保暖衣裳,聽說北境很冷,我把針腳墊了又墊。

  「哥哥,戰事平了就回家,我很想你。」

  我想了想,忽然掉下兩滴眼淚,染了墨痕。

  我慌忙把眼淚擦乾,可眼淚越掉越多,一封家書已經不能看了。

  「王爺待我很好,哥哥不要挂念,望平安。」

  可我沒有收到過哥哥的一封回信。

  哥哥犧牲後我才知道,哥哥從未收到我寄的包裹,而哥哥的信也都被他扣下。

  我質問謝璟為何要這麼做。

  「只是覺得你們兄妹情深很噁心。」

  後來我跪在雪地里,求他為哥哥立個衣冠冢,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再到最後,我跟謝璟已經沒了交集。

  我終日將自己關在房中,不飲不食。

  後來我病得很重了,他卻說不必醫治。

  因為我死了他可以續弦。

  想到這三年種種委屈,我忍著眼淚問他:

  「既然前因不快,那我問王爺,為什麼還要選我?」

  「七年前冬至那夜,你在哪?你臉上的傷是為了救誰留下的?」

  那日我救了一個少年,卻被刺客的匕首劃傷了臉。

  那個人是謝璟嗎?

  「是我,當初我一直以為救了我的人是秦羅姝,後來我重生了,看清了那個女孩的臉。

  「是你救了我。」

  所以呢?

  所以我應該感慨緣分天定,造化弄人,然後痛哭流涕地跟你和好嗎?

  真是可笑。

  我抽回手,他卻看見了我的手腕上的瑪瑙手串。

  「如果你對我無意,為什麼還戴著我送你的瑪瑙手串?

  「重來一次,我也不想怠慢你,聘禮也是盡我所有。」

  「謝璟,我不想跟你糾結你所說的重生和恩怨,你是大周的王爺,戰場上的不只是士兵,還是你謝家的子民。

  「不管你說的結局無法改變是真是假,我都要盡力一試。」

  6

  「掌柜的,你看這一副手串能當多少錢。」

  這手串當初走的時候覺得順手,想著路上一顆顆拆開變賣了當盤纏才帶著的。

  月明一戰,圍困半月,彈盡糧絕。

  一萬石,不算戰馬草料,大約夠十萬大軍吃三日。

  要準備半個月的糧食。

  可千里運糧,十不存一。

  我算了一下,身上首飾都變賣了也買不了這麼些。

  昨日謝璟倒是提醒我了,他放在我家的那些聘禮大約沒人動過。

  只是今日動了他的聘禮,今後恐怕是還不起的。

  ……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寫了封信回家,叮囑管家將聘禮和哥哥為我攢的嫁妝折成現銀。

  又在北境雁城尋了些釀酒做醬的商戶,租下他們空著的倉房和地窖。

  我不太會算帳,更不太懂糧店老闆有沒有藉機坑我。

  「沈小將軍,跟你借個人。」

  我把趙三借過來了。

  他是個活帳本,當初常隨著他老闆在北境這塊跑商,什麼價格他都門兒清。

  他不像那些打仗的大老粗,又愛乾淨,會幫我把廚房和帳房打掃得乾乾淨淨,再往帳房的書桌上插他在山腳采的野花。

  「要不是你,我被人坑了還要幫人數錢!」

  聽我誇他,趙三隻是靦腆一笑。

  除去開源,還有節流,現在戰事未起,糧草充足,若是從現在節流,應當能應付過來。

  那這麼多糧食,還要考慮儲存和攜帶。

  糧食做炒米和饢餅耐放,為了行軍方便,醋鹽可浸在粗布上。

  肉除了腌制,趙三教我像烏藏人那樣製成干肉乾酪。

  「我還以為你只是算帳厲害呢!」

  「是我母親教我的,她原來是烏藏貴族的奴隸,她跟螢姑娘很像,廚藝都很好。」

  趙三剛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歉:

  「我沒有說螢姑娘是烏藏奴隸的意思……」

  我忽然想到了別人說趙三的母親是烏藏人,也因為父親是漢人,所以他總受排擠。

  「聽說烏藏的女子漂亮又能歌善舞,我要是能像伯母的話,可太好了。

  「如果有一天,烏藏和大周不打仗了,趙三你可要帶我見見伯母,烏藏的炒酥和奶糕實在太好吃了,可我總做不好。」

  趙三一愣,忽然紅著眼,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炊事班的幾口石磨碾出了火星子。

  我跟米店的幾位老闆借了石磨和黑驢。

  趙三幾次試探地問我,是不是要打仗了。

  每每別人問起,沈驚霜總說是屯糧預備著一舉搗毀烏藏老巢,封烏藏王為大周臣子。

  「沈小將軍!謙遜!烏藏人可不好打!不要大意輕敵!」我從米堆里抬起頭瞪他一眼。

  「是是是……」沈驚霜忙不迭點頭。

  而我不知道謝璟用什麼身份留在軍隊里,旁人不知道他是璟王爺,只以為他是個新來的軍師。

  這一日午後,我累得趴在帳本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我夢到了沈驚霜。

  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將軍戴了厚重的木枷,如血人一樣行將就木地走向刑場。

  一路叫罵他都置若罔聞,他恍惚著抬起頭看了一眼北方。

  他不肯跪著死,劊子手幾腳踢在他的膝蓋,他死死站定,張了張嘴,說了什麼。

  可惜罵聲如沸,他說了什麼也聽不見。

  劊子手舉起刀,刺痛了我的眼睛。

  「——沈驚霜!」

  我猛地坐起,慌亂地看著周圍。

  ……謝璟黑著臉坐在我旁邊,沈驚霜紅著臉不看我,趙三低頭打算盤,裝作沒聽見。

  是沈驚霜打破了一室的沉默,慌忙將那一袋小貓塞到我手中,仿佛小貓燙手:

  「貓、貓,你要的貓。」

  沈驚霜怎麼了?

  「螢姑娘,你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喊了九次沈小將軍的名字。

  「然後沈小將軍的臉就越來越紅。」趙三好心提醒。

  ……現在裝睡還來得及嗎?

  ……應該來不及了。

  謝璟眼神複雜地看我把頭埋進帳本中:

  「你做這些,最後打水漂,還不是都賠進去。」

  我忙著抱沈驚霜送來的小貓們,無心跟他爭辯:

  「那也要打個最大最漂亮的水漂。」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想到過去,謝璟忽然一笑,「當初我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是那個小姑娘跟大夫說,不管多貴的藥,總要試一試。」

  ……說這些不切實際的,不如給點錢。

  「我記得當初救你。」

  聽我說起從前,謝璟面色欣喜。

  「花了三兩銀子,如今算你二成的利,七年下來取個整,五十兩銀子拿來。」

  謝璟的笑容凝固了。

  說話間,我忙著撈起地上逃走的一隻狸花,一抬頭,沈驚霜頭頂還盤著一隻小橘貓。

  沈驚霜蹲下身子,乖巧地任我把橘貓抱下來。

  我為他把頭頂的頭髮撫平,回過頭看謝璟黑著一張臉。

  「你早點回去吧。」我嘆了口氣。

  「你不想看見我?」

  「你在這會只會浪費糧食。」

  7

  天一點點冷下來,北境十月飄雪,十一月已經冷得ṭṻₑ人起不來床。

  而冬至前兩日,我每日都起個大早,為冬至的餃子忙活。

  一到冬日,天寒地凍,運輸更難,為了方便軍民互通有無,往往軍市會開得更久。

  冬至這日,是北境的大節日。

  趙三喝不慣北境的烈酒,便說他家鄉的惠泉酒,還是貢上的好東西。

  「那等戰事結束,咱們可得打打趙三的秋風!」

  他們跟趙三勾肩搭背,全無當日的不睦。

  眾人忙著熱鬧時,我ţű₋悵然地坐在一旁。

  「貓頭頭姑娘,你不吃嗎?」大壯湊過來。

  因為沈驚霜送的那些捉老鼠的貓兒,士兵們戲謔我為貓頭頭姑娘。

  我搖搖頭,越是靠近那一天,我的心情就是好不起來。

  「來,喝酒!喝了酒心情就好了!」

  他們笑嘻嘻地遞給我一碗烈酒。

  我仰頭飲下,靠著門,看著哥哥。

  他為千夫長,因為性子好又賞罰分明,底下的士兵都很服氣。

  「喂,螢姑娘好像很喜歡咱們裴哥,喝醉了也一直盯著他看呢。」

  我看見哥哥和謝璟像是被嗆到了一樣,用力地咳了咳。

  「咱們裴哥還沒成家呢,咱們撮合撮合?可惜不知道螢姑娘長什麼樣。」

  「別開姑娘的玩笑。」我哥用力捶了那人一下,歉疚地對我笑笑,「螢姑娘你別在意。」

  沈驚霜適時地出現,他撩開門帘,想必是匆匆趕來,眼睫上還帶著霜雪:

  「小螢,給你看個東西。」

  他很神秘地拉著我跑出去。

  「兄弟們看走眼了,那才是一對!」

  「連雁笛都送給螢姑娘了,看來是要喝喜酒了。」

  後面的調笑聲不止。

  紫颯跑得快,馬蹄帶起雪像細碎的星光,風聲刮在耳後。

  「到了!」

  月亮升起來了,將曠野的雪色照得如螢如露。

  這是半山腰,我們席地而坐,眼前的月亮近得似乎要墜落。

  「這個看月亮的好地方,除了我沒人知道。」沈驚霜很是得意。

  呸,我早知道了。

  那個時候我與哥哥同在北境,沈驚霜常拉著哥哥要跟他比試。

  我抱著哥哥的腿,不肯把哥哥讓給沈驚霜,把他推了一個大跟頭。

  沈驚霜摔掉了一顆牙,就跑到這裡哭。

  沈父找到他時,他哭得正傷心,說自己沒有牙,以後就討不到老婆了。

  「大不了我嫁給你咯,哭什麼哭!」我卻很瞧不起哭鼻子的沈驚霜。

  那時不過是孩童之間的頑話,誰也沒有當真。

  更何況世事易變,我再也沒回過北境,他也從未踏足京城。

  後來沒有什麼交集和故事,不過是他死我亡。

  「喂,那個……小螢,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啊。」

  沈驚霜狀似無意地問起,又欲蓋彌彰地轉過頭去。

  我看見他通紅的耳朵,也許是方才騎馬凍的。

  「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我說一句,沈驚霜在雪地上畫幾筆,他撇了撇嘴:

  「人人都長這樣,有什麼稀罕?」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他忽然學起我來,一筆一划在雪地上畫得認真。

  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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