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我嘲道,「我是病了,不是腦子壞了。」
如今想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為何我同喬嵐玉接觸會加生命值?
為何理智的裴緒會無法控制自己——僅僅是因為意亂情迷之中,他將我錯認成了喬嵐玉。
夜風裹挾花香拂來,燭火被風吹得搖曳。
這九年來的生活好似大夢一場。
如今,夢該醒了。
我睜開眼:「此前你說過,你我好比共生關係。」
系統遲疑:「是……」
我掙扎著起身,渾身似散了架子般酸痛難耐,冷汗涔涔而下,一番動作下來,滿背皆濕。
系統急切道:「你要做什麼?快躺好!」
屋外遠遠地傳來吵嚷的人聲,屋內卻是極安靜的,針落可聞。
我忽然極輕地笑了聲。
這一切荒腔走板,到頭來卻是笑話一場。
病不能愈,愛不能言,人生只能寄託於一個裴緒身上,何其無趣。
床榻下的白綾被我摸出,我艱難地踩上凳子,將它置於房梁。
系統驚叫起來:「你不要做傻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窗外夜雨濛濛,遠處的喧鬧聲依舊未停,女人的哭聲、男人低沉的嗓音,被一道門分隔在另一個世界。
火光晃動,勾勒出牆上瘦削的影子。
我聽著雨聲,從未像現在這般輕鬆。
「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那隋意呢!你阿爹阿娘呢!你逝去後,他們怎麼辦!你不怕這個世界坍塌了嗎?」
我釋然一笑:「會不會坍塌,你不清楚嗎?」
說完,凳子被我猛地踢翻,窒息感隨之而來,似潮水般包裹住鼻息和喉嚨。
我閉緊眼睛,忍受胸口一陣又一陣的鈍痛。
系統大喊:「瘋了!瘋了!快呼救!」
「快呼救啊!你還不能死!」
真是聒噪。
我垂下雙手,任由自己被窒息感凌遲。
它聲音加快:「不是沒有辦法!我都告訴你!你本來是裴緒的白月光,愛而不得,但是很多讀者不滿意這個設定,男頻文里無法接受舔狗人設,所以我才會來到這個世界,讓你們轉換立場!」
胸腔似被刀子在割,我已無暇去聽。
「我們可以走完劇情!之後,你想做什麼都——」
「都——可——」
呼喊聲忽然變弱,一道卡頓的機械音響起:「警報,監測系統受——損!系統——受——損——」
「滴——」
刺耳的長鳴叫囂在耳邊, 處於瀕死的邊界,聽覺變得格外靈敏。
游離的神識被拉回一些,我顫著手,慌亂地去摸袖中的刀子。
快……
憋不住氣了!
突然,卡在脖間的白綾斷裂,一道身影掠來,將我接住。
空氣又重新回到胸腔,我急促地喘著氣,重重地咳嗽起來。
「宋韞,誰准你死的?!」
12.
這聲音……
視線掃過,少年薄唇緊抿,漆墨般的眸子似藏著濃霧稠雲。
我倚在他懷中,艱澀道:「不是……你看到那樣,我、我沒想死。」
「那白綾是如何來的?掛在上面的是誰?」
「宋韞!」他垂著眸,眼尾微紅,「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後果!」
心底似有什麼撕扯開,我無力地閉上眼睛。
對不起……
脖頸間的痛意不曾消弭,似火燒般灼人。
「好痛……」
隋意身子一僵:「我去喚大夫。」
「別、別去,阿爹阿娘會傷心。」
雨水叮叮噹噹地敲在瓦上,將一切變得潮濕而迷離,少年眼神空寂,啞著聲問:「那我呢?我便沒有心?」
「宋小尾巴,你當我是鐵做的,沒有感情?!」
我心下驟然一縮,撫上他的眼睛:「你別難過,你若是哭了,我也是要哭的。」
「誰說我要哭了?!」
「你眼眶都紅了。」我勉強地勾起一抹笑,「世子哥哥,你莫不是個哭包?」
腰間力道忽然一緊,他將我扯進懷中,咬牙道:「對,我就是能哭,你若是死了,我便學那孟姜女,將你的墳哭塌!」
「那我便化作小鬼來找你,日日吸你陽氣。」
「你幼不幼稚!」
我小心地環住他的腰,將臉靠在他肩上:「明明是你幼稚。」
這一次,系統刺耳的警報聲終於未曾響起。
我眼眶發澀,將人摟得更緊了些。
這是我肖想了多年的人,是我渴求已久的懷抱,同我預想的一般,乾燥、溫暖,帶著淺淺的艾草香。
眼淚毫無徵兆地滑落下來。
我忍住哭腔。
不准哭!不准矯情!
不能讓隋意擔心……
可少年敏銳異常,扣住我的肩推開,低頭看來——橘黃燈火籠著眼前人,將蒼白淒婉的面容映得更加楚楚。
他心中一顫:「別哭啊,是我不好,是我語氣太兇了。」
我癟著嘴:「沒哭!」
「那你笑一下。」
「不笑!」
狗隋意,就不會看人臉色嗎?
他抬手替我擦著眼淚,柔了神色,笑眸輕彎,滿溢一股豐冶昳麗。
手忽然在我頰畔停住,他似笑非笑:「你若是邊哭邊笑,酒窩裡會不會盛滿水啊?」
「……」
不解風情!
我賭氣地推開他,準備起身。
他忽然將我攬腰抱起,臂彎有力:「別亂動了,本世子心善,抱你一程。」
從這個角度看去,能看見他利落的下頜線和微抿起的唇,我心下動了動,小聲道:「人模狗樣。」
「好好說話。」
「人模狗樣!」
「行了,知道你羨慕本世子好看。」
霎時,記憶似一隻翩躚的蝶般往前扇動,穿過長街、人群、狀元郎的高馬,從窗縫中溜入,歇在少年耳畔的一抹紅花上。
他側眸而來:「看什麼看,羨慕本世子長得好看?」
那時,我驚艷地瞪大眼,迷茫地捕捉到一絲喜歡。
但這絲喜歡,或許是在更早的時候便扎了根。
在初見那日,我拉著他的手,將他往家裡牽時。
一群大人目瞪口呆,聽見我說:「這個哥哥好漂亮,是要跟我回家的。」
他羞惱道:「喂!誰要同你回家?!」
昔日青澀懵懂的臉同眼前的如畫少年重合在一起,窗外淋漓的雨水和身後朦朧燈光組成一幅清麗的幕簾。
他眸中似有一池春水:「你好好休息,我在這裡陪著你。」
我忍不住喚道:「隋意。」
少年挑眉:「怎麼,心情好了便是隋意了?心情不好便一口一個世子哥哥。」
「不、不是。」我抬起頭,努力克地服心中的羞赧,「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什麼?」
我閉眼道:「我若說喜歡你,你以後還會理我嗎?」
詭異的寂靜在屋中蔓延,雨水的潮氣混合藥香瀰漫在鼻息,我緊張地喘著氣,心跳已經快得不行。
可這麼多年,我所期待的不就是能直言自己的喜歡?
真的等到這一天,又為何要膽小怯懦?
就算是……就算是他真的對我無意……
「我知道,我身子不好,其實沒有資格去喜歡任何人,也知道……我總是會給你添麻煩,你身邊應該站著一個同樣明媚的人。」
就同榮山郡主一般……
他沉了聲:「宋韞——」
「你等我說完。」我聲音極輕,似夢囈般,「我喜歡你,喜歡很久了,從前我沒有機會說,到現在才能開口。」
「阿爹阿娘常說,我要將你當作哥哥看待,誰要你做我哥哥?所以我喚你名字。
「你記得有一年我們一起去花燈會上嗎?你說要替我買個燈,我在酒樓上等你,就那麼一會兒工夫,好幾個姑娘給你丟帕子。回來我還衝你發了脾氣,不是因為你買錯了燈,而是我狹隘自私,討厭你沖別人笑得好看。
「為什麼你不能是我的一個人的?
「為什麼你以後要娶別人?」
我聲音哽咽:「為什麼我配不上你,總是病病歪歪?」
身上突然一暖,他伸出雙臂,似要將我揉進身體里:「你說說,今天我都抱了你多少次了?本世子是這麼隨便的人,是個女的都往懷裡揣?」
「什、什麼意思?」
他長嘆一聲:「平日裡膽子不是挺大的嗎?光天白日下,連喬嵐玉都敢親。」
我:「……」
都多久的事兒了?怎麼還提?
我滾出一行淚,泄憤似的往他胸膛上蹭去。
他無奈地捧起我的臉,唇角勾起笑意:「所以,怎麼不再大膽一點?猜本世子喜歡你。」
「……?!」
「真的?」我不敢置信。
「嗯?不然還是假的?」
「是、是哪種喜歡?我說的是那種喜歡。」
他笑得耀眼:「宋小尾巴,你是不是個傻子,想娶你那種喜歡。」
我的眼淚戛然而止,亮了眼睛:「那你什麼時候娶我?」
呸!不是!
「那你能不能親我一口?」
不是不是!!
「我……就是想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在哄我。」
少年弓起身子,肩膀顫動,星眸璀璨,隱忍著笑意。
我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不自在地握緊被角。
「別、別笑了。」
額上忽地被人吻了一下,他長睫一揚:「確認了?」
「就這樣了?」
少年微怔:「什麼這樣?」
我撐起身子,青澀又笨拙地親在他唇上,而後垂下頭。
「不是說,互相喜歡的人,該這樣親嗎?」
紗帳飄揚,夜風輕柔,隋意半晌沒有動作。
我心下懊惱,是不是太孟浪了?
「對不——」
起。
我抬眼看去,愣在原地。
他滿臉通紅,以手掩唇:「看、看什麼!」語氣惡狠狠的,卻是害羞起來的表情。
我忽然笑出聲來:「世子哥哥,你怎麼這麼容易害羞?」
就是親了一下,就這般模樣。
那往後呢?
他惱極了:「你還笑,你還笑……」
他猛地一推,將我堵在牆角,手扣住下巴,復又吻了下來。
「宋小尾巴,我可從來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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