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事實證明,我的方法還是很有用的,聽說陶語珠崴了腳是俞祈晚送去醫務室的。
真的好迅速。
有點佩服她的執行力。
於是我買了果盤去醫務室看她,結果被 jio 上打了石膏的陶語珠撲倒在病床上。
「紀螢螢你個大騙子!你給我出的什麼鬼主意!你把喝我的珍珠一顆不差地吐出來!」
陶語珠好像要噴火一樣晃著我的衣領子。
「淡定!淡定!planA 沒用還有 planB!」
最後給她點了一杯奶茶她才消氣。
「不是崴腳嗎?你咋打上石膏了?」
這不得來個公主抱啊,我的計劃沒用嗎?
陶語珠好像氣球被扎破了似的泄了氣:「這不是想崴腳嘛!誰知道用力過猛,摔骨折了……」
這下真成裘千尺了。
「那他不得抱著你沖向醫務室?怎麼會沒用呢,就沖這嚴重程度,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啊。」
如果僅僅只是師姐師弟的,可能還不一定製造出有用的肢體接觸。
可這都骨折了,這一定會有肢體接觸啊!
陶語珠滿臉生無可戀:「他是沒有袖手旁觀,他叫了擔架把我抬過來的。」
「就,就真的一點肢體接觸都沒有嗎?」
陶語珠皮笑肉不笑:「按急救知識而言,他都不敢輕易挪動我的位置,怕骨骼錯位。」
我沉默了。
倒是陶語珠,憤憤然:「追個男人還斷了條腿,太沒出息了!」
「欲速則不達。你現在可以趁著骨折了持續發力,他總要來看你的吧?你讓他給你帶點兒什麼吃的喝的,再不濟學習資料筆記,這交際不就有了嗎?」
「好像也是,我覺得我需要制訂一個完整的計劃,等我制訂好了你幫我參謀參謀。」
「什麼計劃?」
我僵在椅子上石化了,陶語珠這個坑貨腦子還沒轉過彎:「當然是追俞祈晚的計劃啊……」
俞祈晚提著一個果籃站在門口,鬢如刀裁,眉如劍目似星。
反正都是邊邊角角能戳死我的那種,還冒著寒光。
他看著我,笑得陰森森的:「你行,你真行。紀螢螢,你不要我,也沒必要把我推給別人。
「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你了。」
17.
白天說再也不纏著我的男人,現在喝醉了酒醉醺醺地坐在我門口,委屈巴巴的,眼淚跟連珠串似的往下掉。
他沒有耍酒瘋,就啪嗒啪嗒掉眼淚。
扒拉他一下,他還頭一扭揮開我的手。
「我數三聲,要麼你進來,要麼我關門。」
「三……」
咻的一下,什麼東西跑進去了。
他就很委屈,渾身酒氣,一聲不吭。
他的確應該委屈。
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對,我辜負了他。
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就被分手了。
可是人生太長了。
在我沒辦法徹底把握自己的人生之前,我不能做出任何一個看不到結尾的決定。
在我媽篡改了我的高考志願的時候,我無能為力。
在我媽威脅我如果當不了律師,就趁早把自己嫁出去的時候,我還是無能為力。
與其說是無能為力,不如說是一種絕望的無力感。
那種看不到未來、看不到人生的日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我考研的時候,壓力很大,接到了一通電話:
「紀螢螢,你既然要考研,那就心無旁騖地考研。到時候開律師事務所,要體面有體面,要什麼有什麼,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啊?非要這個時候談戀愛?
「不分也可以,你別考研了。早點兒回來嫁人吧,那麼沒出息,還不如嫁個好男人,多要點彩禮。」
到此時二十二年,我都是為了她的面子而活的。
我只是一個跟那就小我兩個月的同父異母的妹妹打擂台的工具罷了。
18.
跟別人聊天的手機是個廢棄機,我花五塊錢買回來,自己換零件、組裝修理。
後來碎得稀爛,再怎麼修也修不回來了。
我還記得她抓住我的頭髮,將我往屋外拖:「你就這麼想跟男人跑嗎?高考還沒完就迫不及待想跟人家好?
「那你別讀書了!趕緊嫁出去吧!我告訴你,你現在結婚,只能嫁像你爸那樣的男人!不讀書就趕緊嫁人給家裡騰地方!」
我爸那樣的男人。
我的所有苦難來自於我媽,我媽的所有苦難來自於我爸。
他有一個比我小兩個月的私生女,在我媽懷著我的時候,他就已經出軌了。
即使我媽後來又生了個兒子,也還是留不住他的心。
於是我要處處拔尖,但凡哪一點比那個私生女差,輕則被斥罵,重則挨打。
我沒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自己的空間,我必須成為一個律師,要體面又威風。
我只能儘量在外維持開朗而活潑的外表,讓旁人看不出我的苦難。
不好好學習,不出人頭地,只能去嫁給一個糟糕的丈夫,她不養沒有用的孩子。
即使我的弟弟要什麼有什麼,成天不是玩鬧就是玩電子遊戲。
而我的每一分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嚴絲合縫地掌控著。
我哭著求她讓我繼續讀書,她在我的房間裝上了監控。
直到高考,她在志願結束的最後十分鐘,篡改了我的志願,全部改成了政法大學。
同一個市,她不要降分錄取,也必須讓我上她想讓我上的大學。
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她不在乎我的學習,不在乎我上了哪個大學。
她決不能讓我脫離她的掌控。
包括我考研的時候,她跟我說:「如果你一定要堅持,我也不介意去看看我未來的女婿長什麼樣子,跟我的親家好好談一談彩禮,看看他們是什麼樣的家庭。」
19.
俞祈晚很倔強地流眼淚,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應該是在等著我去哄他。
我也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
「俞祈晚,我們沒有未來的。你別喜歡我了,放過自己吧。」
從小纏到大的枷鎖,好像附骨之蛆。
俞祈晚擦了擦眼淚,過來靠著我,摟著我的脖頸,柔軟的發頂蹭了蹭我的下巴。
「螢螢,我們有未來,我不能不喜歡你,喜歡你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了。」
我鼻尖有些酸脹,我又何嘗不是。
漫長的十幾年,我就好像被關在籠子裡。
去參加冬令營,就好像一隻小鳥短暫地看了一眼天空。
哪怕後來到了外地上大學,我也還是一隻被拴上繩的鳥。
俞祈晚的喜歡太熱烈了。
我從前沒想過我們能重逢,直到大二我在餐廳兼職,俞祈晚和一群朋友來吃飯。
那個時候我已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是高中同學見了我都認不出來的程度。
我覺得他認不出來我,所以他要我聯繫方式的時候我也沒拒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那個紀螢螢?」
他與我十指緊扣,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滴到了我的鎖骨上:「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合?這世界上哪裡還會有第二個紀螢螢?」
「分再多次,我也還是會把你追回來的,你逃不掉的。
「螢螢,跟我在一起,不用怕。」
我還是沒有答應。
俞祈晚點點頭:「那我今晚可不可以睡沙發?」
20.
我也沒有想到,噩夢來得這麼快。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門,是俞祈晚開的門,我走出房間,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來人,就被扇了一巴掌。
我媽氣得發抖:「紀螢螢,你真不要臉!現在就跟男人住到一起去了!」
她還要打我,被俞祈晚抓住了手腕:「阿姨你冷靜點!」
「你不用在我面前晃!我知道你是誰!當年就是你纏著紀螢螢,我說她男朋友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原來你們又攪和到一起去了!」
我的大腦好像空白了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