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日裴景馳從皇宮回裴府後,薛寧迎上去。
她看見裴景馳手裡握著一卷聖旨,眸光一亮:「夫君,是皇上給我們賜婚了嗎?」
裴景馳神色頹然:「賜婚一事,黃了。」
「怎麼可能黃了呢?你手裡不是拿著賜婚聖旨嗎?」薛寧從裴景馳手裡奪過賜婚聖旨,打開來看。
她見不是賜婚聖旨,眼底閃過一抹失落之色,可很快被喜色所代替。
「原來是和離聖旨啊,恭喜將軍。」
裴景馳蹙眉,心中不悅:「恭喜本將軍?這有什麼好恭喜的?」
薛寧自知方才高興得太早,她收斂起笑意,正色道:「姐姐敗壞門風,給將軍戴了一頂綠帽子,如今和離,豈不是好事?」
裴景馳心煩意亂,面露不甘之色:「本將軍從未想過要休她。以前本將軍以為是她離不開本將軍,如今她跟了別的男人,本將軍才知,是本將軍放不下她。」
薛寧掌心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不是滋味:「將軍,我腹中已懷有您的骨肉,若是陛下不願意賜婚,您打算如何?」
裴景馳語氣透著一絲不耐煩:「本將軍娶你當妾室便是。」
「可是將軍的正室之位空懸……」薛寧還想說什麼。
裴景馳打斷她:「本將軍乏了,此事改日再說。」
「是,將軍。」薛寧將委屈往肚中咽,卑微道,「那我伺候您沐浴更衣。」
裴老夫人和兩位妯娌得知我找到了皇帝這座靠山,心裡很不是滋味,卻不敢在人前多言。
裴景馳夜夜酗酒,醉了之後叫著我的名字。
「檀音,你怎可那麼快就與皇帝勾搭上?
「本將軍真後悔,和你成婚那晚沒有圓完房再出征,若不然你也不會朝三暮四。
「本將軍不甘心,和你成婚五年沒碰過你,卻讓皇帝截胡了。」
薛寧走上前去,為他添酒,勸說道:
「將軍,少喝點,身子要緊。
「你只是不甘心罷了,並不是放不下她。
「如今她已是皇帝的女人,將軍就算是不甘心,也於事無補了。」
裴景馳將酒罈里的酒一飲而盡,將酒罈摔在地上,訓斥薛寧:「薛寧,檀音來軍營那晚,若不是你纏著本將軍,本將軍早就擁有她了。」
薛寧壓下眸底的委屈,去哄裴景馳:
「將軍,您也別太難過了。您即將為人父,我們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檀音在後宮的日子不會好過,她嫁過人,太后肯定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裴景馳醉了,喃喃自語:「是啊,檀音在後宮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待她在太后那裡碰了壁,肯定會再回到本將軍懷裡。」
「檀音,本將軍將正室之位留給你,終有一日,你會回頭來找本將軍。」
薛寧聞言眸光一深,在心底醞釀著什麼。
她在心底暗暗道:【沈檀音,我不會讓你回到將軍懷裡的,你死也別想再和我搶裴景弛!這正室之位,我要定了!】
兩個月後,裴景馳以妾室之禮迎娶薛寧入門。
本是喜事一樁,可婚禮當晚,裴景馳喝醉了酒,將薛寧當作我。
他一身酒氣朝薛寧撲去:「檀音,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為夫不會再讓你獨守空閨了。」
薛寧掙扎:「夫君,我是寧兒,不是沈檀音,你醉了。」
「什麼寧兒?本將軍心裡只有檀音。
「檀音,檀音,讓本將軍好好疼你。」
……
那晚動靜太大,以至於讓薛寧動了胎氣,血染紅了床單。
裴景馳醉眼看著薛寧身下的血跡,將那當作是初夜的落紅。
他面露瘋狂之色:「檀音,你是本將軍的,誰也搶不走!」
薛寧痛暈過去,等醒來時小產了。
沒了腹中胎兒,裴景馳更加不可能將她扶正。
她對我的恨意越來越濃烈,暗暗咬牙:「沈檀音,都怪你!若不是因為你,我腹中的胎兒不會流產,我要你血債血償!」
12
先皇生前只有太后一個女人,她這一生從未經歷過爭寵和鉤心斗角,所以養成了溫潤的性子。
我知道太后對我不是太滿意,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來。
我給她請安的時候,她總是和顏悅色。
想來是看在楚澤衍的面子上。
這日,太后要出宮去月老廟祈福,著我和曦禾公主一同前行。
京城有很多寺廟,月老廟是求姻緣最靈的廟。
太后此行乃微服出巡,對外並未透露身份。
月老廟後山有一片梅林,眼下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
我和曦禾公主先行找廟祝解了簽,趁太后解簽時,我們攜伴去梅林賞梅花。
廟祝問太后:「施主想求什麼?」
太后說:「想問問我兒子的姻緣。」
廟祝目光落在簽文上,念叨道:「便如鳳去秦樓,雲斂巫山。此乃下籤,你所問之人並非良緣,不宜結合,另擇良偶才是良策。」
太后臉色微變,隨後嘆氣:「我也知他們不是良緣,可奈何我兒子喜歡,難道我要棒打鴛鴦嗎?」
「施主,不如將他們二人的生辰八字給我,我再幫他們算算姻緣。」
太后命嬤嬤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生辰八字,遞給廟祝。
廟祝看過後,面色一沉,搖頭道:「他們二人八字相剋,若是強行結合,只會引來大禍,施主當斷則斷。」
太后一臉愁色。
廟祝拿出一筒簽,遞向太后:「若是施主拿不定主意,不如交給天意來決斷,您從這裡再抽一支簽,上天會給您指引。」
太后從簽筒里抽出一支簽,遞給廟祝。
廟祝看清簽上的字,臉色大變:「施主,簽上是個【殺】字……」
太后臉色一尬,她命嬤嬤留下香火錢,起身離開解簽室。
太后走後,薛寧從暗間走出來,對廟祝點了點頭。
廟祝對薛寧說:「已按照你的吩咐,將簽筒里的一百支簽都換成下下籤和殺簽,若她相信風水玄學,想來會認真考慮我方才說的話。」
「辛苦了,表兄。」薛寧頷首。
她透過窗戶望著太后遠去的背影,眸底恨意翻湧:「沈檀音,我殺不了你,但是太后可以!」
她說完問廟祝:「沈檀音抽中了什麼簽?」
廟祝將先前給我解的簽遞給薛寧,說道:「是個上上籤。」
薛寧看清簽文,將簽折斷,丟進一旁的火盆里:「她不配。」
13
我和曦禾公主在梅花林翩然起舞,追逐嬉鬧。
太后帶著嬤嬤和婢女站在遠處看著我們。
太后嘆氣:「澤衍喜歡她也就罷了,怎麼連曦禾也對她掏心掏肺?她到底有何魅力?」
嬤嬤若有所思答道:「奴婢覺得,曦禾公主是愛屋及烏。」
「愛屋及烏……」太后呢喃,隨後話鋒一轉,「方才廟祝說的話,你怎麼看?」
嬤嬤小心翼翼答道:「回太后娘娘,陛下是奴婢一手帶大的,奴婢不敢揣度他的心思,不過此刻奴婢想到了一件往事。」
太后問:「什麼往事?說來聽聽。」
嬤嬤緩緩道來:「八年前,陛下將一把心愛的匕首日日佩戴在身上,先皇怕他誤傷自己,下令將他的匕首丟進御湖之中。陛下跳進御湖中尋找匕首,險些被淹死,從那以後還和先皇置過一段時間氣。」
「哀家想起來了。」太后回想起那段往事,仍覺得後怕不已。
嬤嬤繼續道:「陛下拼了命找回那把匕首,這麼多年一直戴在身邊。那把匕首並未誤傷他,後來反而救過他一命。」
太后喃喃自語:「哀家明白了,匕首也好,沈檀音也好,都是澤衍無法割捨的至愛。若哀家強行讓他割捨,才是在傷害他。」
嬤嬤熱淚盈眶:「太后娘娘深明大義,陛下和檀妃定會感恩您的良苦用心。」
太后眸光清明,像是堅定了自己的心:「哀家也要愛屋及烏,成全澤衍和檀音,家和國才興。」
她說罷,招手喚來太監公公,命道:「去查查剛才那位廟祝,看他方才對哀家說的話是否是受人慫恿。」
「是,奴才這就去辦。」太監公公領命退下。
太后走向我,她取下手腕上的玉佩,親手替我戴上。
她含笑道:「檀音,往後好好待澤衍,哀家盼著抱皇孫。」
我受寵若驚,心中湧起一陣暖流:「謝謝母后。」
回程路上,我和曦禾公主坐在一輛馬車裡,她望著我手腕上的玉鐲,對我說:「皇嫂,母后將這枚玉佩送給你,代表她已接受你,真好。」
手腕上的玉佩沉甸甸。
我住在宮裡這兩個月,有意迴避楚澤衍寵幸我。
是因為,我擔心太后不能接受我。
如今沒了這個顧慮,我是否可以聽從自己的內心,試著接納他?
太監公公很快查出廟祝是薛寧的遠方表親,他解簽時說的話都是受薛寧指示。
廟祝被抓,薛寧提前得到消息,連夜逃走。
皇家張榜懸賞,緝拿薛寧。
薛寧沒再回裴府,過起了東躲西藏的日子。
14
夜幕降臨,繁星滿天。
我沐浴完畢,俯首在案頭將白日在月老廟求的月老靈簽寫下來。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我望著紙上娟秀的字跡發愣。
楚澤衍走進寢宮,站在我身後:「在寫什麼?」
「是我今日在月老廟求到的月老靈簽。」我將筆放在硯台上,起身望向楚澤衍。
他已經沐過浴,身上穿著一身明黃的寢衣,將他襯托得很尊貴。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楚澤衍念著簽文,喃喃自語,「讓朕來猜猜簽文的寓意。」
我靜待他的後話。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浮生若夢,世間美好稍縱即逝。
「這支簽是告訴你,珍惜眼前人,盡情享受當下的美好和歡愉,莫要等到夢醒後方知留戀。這是上上籤,朕猜對了嗎?」
他的聲音悅耳而動聽,眼眸與我對視時,仿佛有一種蠱惑的魅力。
「嗯。」這支簽確實是這個意思。
腰間一暖,他將我擁入懷中。
唇被他噙住,風從窗外吹進來,將他身上的龍涎香吹得更加醉人,吹進我們心裡。
一吻畢,他抱著我往床榻走去。
這一次,我決定遵循自己的內心,沒再推開他。
暖帳落下,他的掌心輕撫著我手腕上的玉鐲,隨後與我十指緊扣。
紅燭搖晃,香爐里徐徐升起的煙霧娉娉裊裊。
今夜的他格外兇猛,如同不知饜足的獸。
我才知,上回在南風館是他第一次碰女人,所以才會很快結束。
那晚並非他真正的實力,今夜才是。
我像煙火,被他點燃,在暗夜裡綻放。
我透過他眼眸中的倒影,看見了最美的自己。
下半夜,我無力地依偎在他懷裡,聲音綿軟:「阿衍,過幾日就是元宵節了,我想去宮外逛燈會。」
楚澤衍有求必應:「好,朕陪你去。」
夜還很漫長,我們一次次沉溺在當下的美好和歡愉中。
浮生若夢,須盡歡。
15
元宵節。
楚澤衍帶我去宮外逛燈會。
楚國有一項習俗,參加燈會的人都戴著各式喜慶的面具。
男子穿清一色黑色披風,女子穿清一色紅色披風。
遠遠看去,很難分辨誰是誰。
我和楚澤衍微服出巡,執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前方賣情侶花燈的鋪子圍滿了人,楚澤衍讓我站在原地等他,他擠進人群里去買情侶花燈。
有人和我擦身而過,將我別在腰帶上的匕首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