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一字一句道:「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師尊說過,跟人才能講道理。對於畜生,只能打得他們再也齜不了牙。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鳳凰離我很近,用極輕的語調說著。
他繼續道:「重靈,我也可以變成你的靈獸。」
成為騰蛇那樣,隨時可以叫他下跪認錯的靈獸?
我搖搖頭:「我需要你成為我的武器。但,你想走便隨時可以走。因為我修行不夠,我要復仇,就必須要藉助你的神力。」
我說得十分誠懇,低著頭。害怕鳳凰拒絕我,我又強調一遍:「你不想乾了隨時可以走,畢竟這是我自己的事。」
「錯了,重靈。」
我抬頭看他。
他鄭重地跟我說:「你能做到所有你想做到的事情,你對你自己的潛力一無所知。不是你需要武器,是我需要你。」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涌動的情緒熱烈。一經對視,如火燒般,我的面頰滾燙。
他低低發笑:「重靈,睡覺吧。」
我的心臟某處,被他的笑意惹得酥酥麻麻的。
我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心裡默背《道德經》,只想自顧自地將亂了的心緒撫平。
他開始脫衣解帶,只剩裡衣。他身形挺拔,墨黑的長髮垂落,胸膛的肌肉分明。我的眼神路過他勁瘦的腰間,趕緊閉上眼,不敢往下看。
「你幹什麼?」
「脫衣服啊,我要睡覺了。」
他說的話聽起來清清白白,但是我閉著眼睛也能想像到他挑著眉一臉無辜的樣子。
分明是在戲弄我。
「你出去,右側有空房。」
那人沒話說了,可我感覺他離我越來越近。
我閉著眼睛往旁邊躲了躲。果不其然,他在我耳邊低語:「可是我不想守空房。」
離我很近,我都能感受到他滾燙的呼吸,這人簡直是不講道理,胡攪蠻纏。
第一天破殼,從哪裡學到的這些!
我推著他往門邊走,雖然隔著衣服,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皮膚燙得嚇人。
他笑著往門口退,邁出門檻的時候,輕聲說道:「晚安。」
我把門關上,才敢睜開眼睛,大喘著氣。
不過經他這麼一鬧,我心中的鬱結消散了幾分,終於不再失眠了。
14
第二天,鳳凰用天眼幫我療傷,重修靈脈。
我本以為有神力加持和天眼,便能重回我之前的巔峰。
可是一連數天,鳳凰忙上忙下就是修復不好。
我越來越著急,師尊拚命搶回的天眼放在我身上沒有任何作用。
我白天拚命和大師姐一起學武,學的全是殺招。
晚上熬燈畫符咒。
我不認命,我偏要將君啟、玉瑤,整個洛神山踩到腳底。用他們的屍體為師尊織一面招魂幡。
每日深夜我都露出本體在月光下休養。
一晚鳳凰找到我,將我喚醒。臉色凝重地問我:「重靈,你的根哪裡去了?」
我愣了一下:「什麼根?稻草根?」
鳳凰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腦袋,隨後正色道:「我之前不明白為什麼玉瑤和你的氣息如此像,騰蛇都能認錯,如此倒說得通了。」
「什麼?」
「你只有稻身,仙根想必是在玉瑤身上。所以,你就算是有天眼,靈脈也修復不了。」
鳳凰擔憂地看著我:「你還記得什麼時候丟的嗎?什麼時候變得和凡人一般無二?」
君啟將我從瓊瑤山帶回洛神山免受風吹雨打、雷劫之苦。
我雖是一株草,但還算天資不差,僅僅一年就到了元嬰。
劈下山門,匡扶洛神,殺進魔淵,取得聖物。
然則暈倒在宗門外,醒來後就到了寒潭。
靈力全無,靈脈盡斷,只剩一身天生天養的肉胎。
我想了想,閉著眼睛道:「三年前,我取得天眼和神蛋後,再也沒有靈力。」
從始至終,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我站起身:「我去拿回來。」
鳳凰按住我:「她有騰蛇,還有洛神山庇佑。這場仗不好打。」
我紅著眼問他:「那要如何?跪下來向他們求饒嗎?求求他們把我的仙根還給我,把我的師尊還給我?」
鳳凰閉了閉眼,滿眼心疼,將我抱進懷中:「去洛神山,做出戲給他們看。」
15
衡陽宗放出消息:誓與洛神山爭天下第一宗的名頭!
洛神山教給我的道理是:強者永遠都是對的,弱者只會揮刀向更弱者。
我站在山門下喊話:「仙尊,各位長老!重靈回來拜訪你們了!」
騰蛇化出原形盤踞在山上,玉瑤、君啟,以及各位長老站在騰蛇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
「逆徒!還敢回來!」
師尊的一記神武直朝我面部打了下來。
鳳凰接了下來,用力彈了回去。
師尊身形不穩,險些掉落山谷中。
「騰蛇,護。」玉瑤穿著戰甲,已經顯懷了。
她擰著眉,正色道:「是師尊帶你上山,教你修行。你如今勾結外人,居然直逼山門。你枉為修道者,置天道不顧。師姐,收手吧,莫要犯傻了。」
在君啟面前,她從來都是這副悲天憫人之態,如今更是苦口婆心地勸說我,還真當自己是神女。
鳳凰挑眉,輕輕對我說:「確定,仙根在她身上。」
我拔劍而上,直指玉瑤命門。
騰蛇輕鳴,升出一道結界。
終究是抵不過神力,我被擋了下來,重重跌在地上。
吐了口血,鳳凰才看似不情願地慢慢將我扶起來。
大師姐急迫地上前查看我的傷勢,我擺了擺手。
紅著眼,扔出一道符咒:「給!我!破!」
我做的專門用來對抗神力的符咒,結界瞬間被炸出一個小洞。
玉瑤未曾想我能打開騰蛇的結界,所有人都以為我在做螻蟻之爭。
玉瑤避之不及,驚呼出聲:「騰蛇救我。」
騰蛇正護著宗門眾人,未等反應過來,鳳凰擋住了我的劍,將玉瑤護在懷中。
只一瞬間,我被騰蛇的尾巴擊中,又掉了下去。
鳳凰吐出一大口鮮血,戀戀不捨地看了玉瑤一眼,回到地上。
我怒罵道:「養不熟的小白臉,你忘了到底誰才是你的主人!要不是我,你就是沒人要的玩意兒!」
鳳凰跟那日騰蛇一般,受到了禁制的反噬。作為靈獸跪著向我道歉,邊吐血邊給自己打耳光。
玉瑤神色微動,回了山門。臨走說了句:「騰蛇,護好了。」
衡陽宗在山下修整,我在山下罵鳳凰,從天亮罵到天黑。
鳳凰怕我累了,給我遞水遞點心。
一天一夜之後,我睡下了。
鳳凰一直跪在我床前,直到深夜才離開。臨走前,還給我掖了掖被子。
鳳凰見到玉瑤時,流著淚道歉:「阿瑤,那日你疼不疼?」
玉瑤也有些迷茫:「我……」
鳳凰輕輕摸著她的胳膊:「我竟折斷了阿瑤的胳膊,阿瑤可會怪我?」
隨後嘆著氣,將身上的外袍披在了玉瑤身上:「山澗風大。阿瑤來看我定是願意給我機會。奈何,我現在身不由己,我那是惡女的靈獸。」
再然後,鳳凰堅定道:「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會拚死護你周全!」
玉瑤摸著自己的肚子,登時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小聲道:「我怎會怪你。」
鳳凰抱住玉瑤:「那你要了我吧。」
玉瑤面露難色:「可,你是她的靈獸。」
鳳凰看向她,痴痴地說:「你要是用那惡女的師尊屍身換我,她肯定同意。」
「這麼簡單?」
鳳凰點了點頭,就這麼簡單。
16
一覺醒來,就看到洛神山山門大開。
鳳凰和玉瑤站在一起。
我氣極,開始怒罵:「狗男女,什麼時候勾搭到一起的!給我滾回來!」
鳳凰又吐了一口血,一步三回頭地看向玉瑤,不舍地來到我身邊。
玉瑤向身後擺手:「玉瑤,你看看,這可是你師尊?」
小老頭被雷擊得全身烏黑,手上拿的半份符咒,是我畫的引雷符。
我的眼淚不可控地流下來。
「師尊……」
玉瑤莞爾:「好師姐,做個交易吧,別動刀動槍了。我用谷月仙尊換你的靈獸和天眼怎麼樣?」
我愣住,怒極地看向鳳凰。
鳳凰心虛,不敢瞧我。
大師姐扯了扯我衣袖:「師妹,師尊不願看你犯險。你別信她……」
玉瑤道:「只有一炷香時間,否則我不介意把這老頭扔去喂豬。再說了,師姐,你要天眼沒用,不是嗎?」
我咬牙道:「好。」
在洛神山仙尊和長老的見證下,我自斷一臂與鳳凰解除靈契,交出天眼。
師尊也回到了家。
衡陽宗為師尊舉辦了喪事,我跪在靈堂前,喃喃道:「是我害死了師尊。」
大師姐摸著我的頭,心疼地看我,說道:「從前,師尊跟所有衡陽宗弟子講過一個故事。
「幾百年前,有一位賣谷翁被流寇追殺,遇到一位仙人。那仙人已經受了重傷,為救賣谷翁不惜以身肉搏,死狀慘烈。賣谷翁在仙人身邊放了一粒谷種,便按照仙人臨終所言,去了衡陽宗修仙。」
後來,那個地方被叫作瓊瑤台。
原來我和師尊竟有這段淵源。
我將天眼遞給大師姐:「師姐,此物有靈。定能助你重修靈脈,運轉金丹。」
大師姐欣喜地抱住我,指著我的額頭道:「鬼精鬼精的你啊!」
邊哭邊跟師尊告狀:「小師妹也學壞咯,害得我愁了好幾天。天眼落到壞人頭上,我還擔心該怎樣才能護住衡陽宗和小師妹。」
師姐擦乾眼淚問我:「那鳳凰是假意投敵?」我對師姐眨了眨眼。
山門弟子告訴我們,山門外還跪了一個東西。
是騰蛇——
玉瑤要新的靈獸,勢必要解開之前的靈契。
我走出山門,問他:「師尊最後說了什麼?」
「谷月仙尊說,你才是喂我心頭血的人。」
我拎著他的領子:「還有呢?」
「他說:『洛神山知她良善,欺她,辱她,害她好苦。』讓我不要再助紂為虐。」
我轉身進了山門,留騰蛇在雨中。
玉瑤和鳳凰訂立靈契那日,我獨自上了洛神山。
走在我一步一步鑿開的石階上,心中無比輕快。
君啟事先察覺到我,拿著神武站在山門外:「來者何事?」
「賀喜。」
我站定看他:「恭賀仙尊喜得貴子。」
君啟的神武微微抖動,臉色發白,怒不可遏:「逆徒囂張!神武!」
他劈劍過來,我輕輕側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了彈劍身,發出細微錚鳴。
我嘆道:「好劍!」
君啟似是意識到什麼,怒喝:「快喚靈獸!」
名揚狼狽地趕了過來,倉皇道:「師尊,鳳凰鬧脾氣,說割手太疼,不肯結靈契。」
我十分輕巧地掰開君啟蒼勁的手指。
在名揚的驚愕中將神武劍奪了下來,我笑著問名揚:「狗,我能去看看盛況嗎?」
名揚癱在一旁,我毫不費力地進了熟悉的山門。
鳳凰穿了一襲玉袍,坐在觀雲台上不肯割手,胡攪蠻纏。
玉瑤在旁邊又哭又勸,直到看到了我,才停下。
十二長老和衡陽宗的弟子臉色凝重,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