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過她……一個家。」
「她稀罕?」
孟延的獵槍往地上一頓,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透著不羈的勁:
「孩子死了你來奶了,車撞樹上你知道拐了,大鼻涕進嘴裡你知道甩了!
「扯什麼浪子回頭,不過是畫大餅的招數而已。
「我這裡,才是她的家!」
獵獵山風吹過森林,孟延挺拔高大的身軀站在我面前,擋住了風霜。
他的確是個生活在山野的粗糙男人,但兩隻眼睛猶如點漆般明亮,周身透著大丈夫的鐵血與柔情。
他撐起了我,也溫暖了我。
晏佐的眸子猛地一縮,浮現出清晰的危機感。
他怔怔盯著我,一動不動,臉頰上的肌肉隱約顫動著:
「可你曾經……明明那麼喜歡我。」
無人再理他的智障發言。
孟延轉過頭,望向我支起的畫架。
畫上的男人只穿一條中褲,肩膀寬闊,腰腹勁瘦,誘人的八塊腹肌浮著一層細汗,看上去充滿了荷爾蒙的張力。
「畫的是我?」
我眨眨眼看他:「喜歡嗎?」
孟延單手抱起我,我坐在他的臂彎,是個適合親吻的角度。
唇瓣自然而然貼上,纏綿悱惻。
他用了力,一直吻到我唇色緋紅,難以呼吸,才克制地笑了笑:
「嗯,喜歡。」
我們視晏佐如空氣,相擁著回到小木屋。
門在身後關上。
我沒有回頭,卻仍舊聽見了那聲帶著懊悔和痛苦的呢喃:
「明明她的畫中人,應該是我才對……」
10
經此一事,孟延徹底看明白,我是一點沒失憶。
「沒失憶還一見面就叫我老公,對別人也這樣?」
他掐著我的腰,要用力懲罰我。
我疼得討饒: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雖然那是我第一次見你。
「但在春夢裡,我已經見過你無數次……」
我們生活不過幾個月,默契卻如同相處多年的夫妻。
我甚至覺得,就這樣一輩子跟他待在雪山上,也挺好。
但沒想到,即使上次鬧成那樣,晏佐也沒放棄。
趁著孟延去巡山,晏佐悄悄找上了我。
他不知道在隱蔽的叢林裡潛伏了多久,上來就抓住我的胳膊:
「青青,你趕緊跟我走!孟延這個人有問題!」
我冷冷甩開。
「我以為,我上次已經把話跟你說得夠清楚了。」
「不是!孟延的職業是造假的,甚至他這個人都是假的!」
晏佐匆匆把手頭一堆資料塞給我,急切地解釋。
「我去林業局查過,這座雪山,根本就沒有什麼護林員!而且所有在崗的護林員,都沒有孟延這個名字!
「我又去公安局查了所有名叫孟延的人,年齡、照片,壓根就沒有跟他符合的!
「青青,他一直在騙你!他根本不是什麼護林員,他甚至不叫孟延!這個男人只是把你囚禁在這裡,讓你做他的禁臠!」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資料,不說話。
雪山人煙稀少,動物寥寥,風和樹葉也安靜著,這一瞬,仿佛時間都有了小小的停頓。
晏佐見我沉默,更著急了。
他拿出地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邊界告訴我:
「你知道這座雪山在哪裡嗎?在這裡的邊界之外。
「你還記得你跳下懸崖的地方嗎?距離這裡足足有上百公里!
「他能救下你ťų₊,還把你帶到這裡,絕不可能是順手!上百里啊,他專程把你帶回這裡,封閉在雪山。能有什麼好心?
「這種行為,跟山村裡那些拐賣婦女的村夫有什麼兩樣?
「他還用化名,還帶槍,說不定是個殺人犯!他養著你,就是為了有一天把你開膛破肚。青青,你還是趕緊跟我走吧!」
晏佐喋喋不休,生怕我執迷不悟。
我閉了閉眼,抬頭望向他時,眼中是清澈如水的平靜:
「你真以為這些,我不知道嗎?」
11
孟延的怪異之處,我早有察覺。
——為什麼一年內不允許我下山?
——附近沒有海,他是在哪裡撿到我的?
——為什麼認下我胡攪蠻纏叫的老公?
——他作為護林員,為何從來不需向上級彙報?
就連這座雪山,也透著不尋常。
一來,這座雪山在地圖的邊界之外。
二來,雪山上動物稀少,連植物品種也單一。
這並不符合大多數森林的特徵。
我甚至有種感覺。
因為這裡是世界的邊界,所以建模比較粗糙。
樹木像是簡單的複製粘貼,而動物則沒來得及建模。
只有偶爾竄入的小動物,給寂靜的雪山增添生機。
這座雪山森林裡,最突兀的存在,就是我們居住的那間小木屋。
在茫茫白雪中,充滿了生動的煙火氣。
這唯一的煙火氣,是孟延賦予的。
這些怪異之處,我不是看不到。
但我對孟延,有一種奇異的信任。
他不說,我便可以不問。
我願意蒙住耳朵,閉上眼睛,只願與他廝守在這裡。
這日子真是太好了,如同我夢中肖想了千百遍那樣好。
「黎青青,你醒醒,他在騙你!」
晏佐急到跳腳,試圖把我拽走。
我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晏佐,我不能跟你走。我答應過他,不會離開雪山。」
我堅定道。
「我信他,不會害我。」
晏佐簡直要抓狂了。
「你信他,你要是真信他,為什麼不敢問?你倒是問啊,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敢答!」
「我怎麼不敢答?」
一道低啞的男聲在我耳後響起,是孟延回來了。
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向我走來,語氣卻含著無限的堅定與溫柔。
「是時候了,青青。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12
孟延趕走了晏佐。
晏佐大喊大叫,但到底敵不過孟延的獵槍,灰溜溜走了。
孟延說:
「這些真相,只能說給你一個人聽。
「如果晏佐知道,事情的走向,就不可控了。」
我點點頭:「如果你不想說,沒關係的。」
孟延輕笑著搖搖頭。
他告訴我,我們所在的世界,其實是一本小說。
晏佐是男主,而我,是女主。
這是個老套的追妻火葬場故事,晏佐待我百般冷落,直到我死後,他才會幡然悔悟,意識到自己愛我。他把我的死怪罪在白瑤身上,像曾經欺辱我一樣,對白瑤百般折磨,害得白瑤家破產負債。
不甘心的白瑤製造了一場車禍,和晏佐同歸於盡。這場車禍發生在我死後第 12 個月,在這之後,故事就完結了。
孟延心疼地撫摸著我的臉,嗓音很低:
「我知道你有系統,如果不能攻略成功,你就會被抹殺。
「但事實上,按照故事情節和人物設定,這場攻略註定不會成功。
「系統抹殺你,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故事需要你的死亡,才能繼續推動下去。
「我看過小說,知道你註定會死。但好在系統的抹殺,並不是瞬間完成,而是會設定一個緣由,比如你的死亡原因是溺水身亡,只要在 12 小時內完成即可。
「我救起了你,以最快的速度將你轉移到了這座雪山森林。
「因為這裡,是系統的盲區。
「系統檢測不到你的生命痕跡,就會判斷你已經死亡。現在,晏佐已經順利把白瑤家搞破產了,只要等到一年後故事結束,系統就不會再干預這個世界。
「那時候,你就可以離開雪山,真正自由。」
我聽著他的講述,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喉嚨像是堵著什麼一樣,難受又刺痛。
謎團一層一層揭開,原來我所仰賴的世界,竟只是一本狗血至極的虐文小說。
更可笑的是,這場攻略註定失敗。
我卻年復一年,舔了一個註定不會善待我的男人整整六年。
真可笑啊。
我的死亡,只是刺激男主悔悟的必然劇情而已。
可最讓我難受的,卻不是這些。
我抬起頭,仔仔細細看著眼前的男人。
古銅色的皮膚,黑亮的眼,肢體健壯有力,歡好的時候流汗卻不呻吟,額角會隱隱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他是那樣符合我對愛人的所有想像。
他離我那麼近,卻又好像那麼遠。
「那你呢?孟延。
「你為什麼要幫我?你……究竟是誰?」
13
我沒有等到孟延的回答。
因為此時,窗外森林有沖天火光燃起,染紅天際。
森林竟然起火了!
孟延立刻起身,叮囑我:
「聽話,在家鎖上門窗。不要離開,不要下山。只要不下山,系統就不會檢測到你的生命體徵。放心,我可以解決。」
我拉住他:
「這麼大的火,你一個人能解決什麼?」
「為了防止起火,我之前就砍出一條隔離帶。更何況山上積雪重。但現在,我需要去確認情況。」
他把獵槍交給我。
「如果有人闖入,你就拿槍崩了對方,保護好自己。」
我捧著沉甸甸的獵槍,艱難點頭。
但孟延離開沒幾分鐘,我便感到頭暈目眩,手腳發軟。
是被下了藥的症狀。
我猛然想起,見晏佐時,的確在他身上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難道就是那時候中的?
我來不及想清楚,癱軟在沙發上。
意識消散之前,只聽到有人打破玻璃窗,朝我沖了過來。
14
再度恢復意識,我被一股鑽心的疼痛喚醒。
一道久違的機械音,在我的腦中響起。
【怎麼回事?突然檢測到女主生命體徵。
【根據記錄,女主已死亡十個月,是否檢測錯誤?】
我忍著痛,艱難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