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腦的腦迴路,實在震撼我。
她在別莊,吃盡苦頭,天天吃野菜,餓得面黃肌瘦,形容憔悴。
可她竟硬撐著不同姐姐低頭,只說都是她的錯,要罰就罰她一人,莫要牽連她的心上人。
可與此同時,那住在破廟的窮書生,沒了知許的消息,只不過在王府外徘徊幾日,從此,也再沒往王府遞書信。
我很好奇,那書生一點兒也不擔心知許死活嗎?
我派下人去打聽,卻聽說那書生對出侍郎府千金的絕句,一時間名聲大噪。
於是,我找到知許,向她提議。
我說:「如今科考在即,你的意中人若金榜題名,我便央求姐姐,找個人牙子發賣出府。你通知書生,到時候將你買回。從此,你便可與書生雙宿雙飛,如何?」
知許問:「你為何對我如此好心?」
我笑道:「因為我看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的意中人對出了侍郎府千金的絕句。」
知許傲然地打斷我道:「他必定不會負我!」
我搖搖頭。
戀愛腦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暫且將她放在一邊。
因為,我姐姐懷孕了。
姐姐孕吐得厲害,王府如今有兩個孕婦,忙得很。
又過數月。
金榜題名時,那個窮書生果然高中。
知許被帶回王府。
她讓人給書生遞了消息,悉心打扮,只待書生來王府接她。
可知許在後院枯坐了七日,沒有等來她的狀元郎。
原來,她的狀元郎被侍郎府榜下捉婿,如今一身紅裝,騎著白馬招搖過市。
可狀元郎迎娶的新娘不是她。
知許為那窮書生吃的苦,受的罪,煎的熬,原來都是笑話。
我以為知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結果她沒有。
她沉默地回到姐姐身邊,依舊謹小慎微,細心周到地伺候姐姐。
我姐怕她留在京城難過,便打發她外出,替姐姐巡查一遍王府的田莊。
我姐姐半躺在藤椅上,與我在花下曬太陽。
姐姐唏噓道:「男人靠得住,母豬都上樹!」
她忽然想起什麼,臉色變得複雜。
我知道,姐姐想起了王爺。
姐姐感慨地說:「妹妹,你說得對,我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寄托在別人身上。」
我不語。
我知道這一刻,姐姐一定是想到了悔之。
如今,悔之仗著懷孕,在院裡一哭二鬧三上吊。
可王爺一次都沒去看望過她。
而一切根源,只是王爺的胡亂猜測。
想來,才更讓人倍覺得諷刺。
9
悔之大概是傷心過度,抑或者鬧騰得厲害,早產了。
她生的孩子,與王爺極為相似。
可那孩子,體弱多病,奶媽們都擔憂娃兒活不長。
這下,王爺想起他與綠兒的過往情深,對綠兒的愧疚到了頂峰。
啊……悔之現下,恢復了本名,又可以叫綠兒了。
孩子被送來寄養在姐姐名下。
綠兒哭哭啼啼地跪在姐姐門外,跟號喪似的:「姐姐,求您把孩子還給奴家!他是奴家拼死拼活才生下的骨肉啊,您怎捨得看我們母子分離啊嗚嗚嗚……」
我姐聽得很是頭痛,可她肚子大了,不想輕易動氣。
我把王爺請來,以退為進:「王爺,要不,孩子還是送還他生母吧。」
王爺遲疑:「這似乎,不合規矩。」
京城裡,哪個高門大戶的子女,不都是統一寄養在主母名下。
我說:「姐姐肚子大了,經不住勞累。再說了,綠兒天天往我姐門前號哭,多不吉利呀!」
王爺臉色頓時一沉。
可他剛走出門,綠兒便楚楚可憐地抱住他大腿。
王爺想起誤會她多時,才引起綠兒早產,那一點點遲疑全變成了愧疚。
王爺說:「王妃肚子大了,諸多不便。那便先給綠兒撫養孩子一陣,等王妃生產後,再從長計議!」
我姐似乎成長了許多,她不動怒,只輕飄飄道了一句:「好。」
姐姐生產那日,我最為緊張。
我想,姐姐對王爺多少有感情。
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時候,王爺理應過來看望姐姐吧?
可我找人通知王爺,王爺前腳剛進姐姐院子,綠兒的人也來了,說宇哥兒燒得厲害,得王爺哄才能寬心。
王爺左右為難,看到姐姐一時半會沒生出來,便又回到綠兒院子裡。
這一去,又被綠兒纏得脫不開身。
我與穩婆們忙到天亮,小世子終於落地。
貴妃娘娘聽說姐姐生了嫡長子,高興得賞賜了滿屋子的珍貴珠寶。
可我姐醒後,聽說王爺昨夜不在身邊,沉默了。
姐姐此刻虛得一想睡覺,也沒力氣計較別的什麼了。
王爺倒是好不容易脫了身,聞訊趕來,喜上眉梢:「嘉柔,我們生了個大胖小子!」
穩婆們喜滋滋地把小世子抱出來,給王爺抱抱。
可就在這時候,姐姐猛地睜開眼睛,冷不丁冒一句:「王爺,您昨夜總跟生病的宇哥兒湊一起,仔細別把病氣過給我們母子。」
王爺一愣,訕訕地縮回了手。
10
王爺大約也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
姐姐坐著月子。
一下朝,他就趕來姐姐院子裡噓寒問暖,送的禮物幾乎堆滿小雜物間。
姐姐對王爺卻不冷不淡,只是王爺想親她,她便推脫自己身子虛,讓王爺找綠兒吧。
王爺沒敢真去找綠兒。
傻子都看出姐姐態度不對。
他與我們家,是政治聯姻。
他想爭奪太子之位,必要文官清流們的支持。
知許忍不住開口說:「王爺,我素來與綠兒無恩怨,只說一句公道話,王爺這是要寵妾滅妻啊!」
我連忙帶著屋內眾人一道跪下:「請王爺三思。」
這回,我再也無法容忍綠兒。
她平日如何纏著王爺,哭訴情意綿綿,都可以。
可她在我姐姐生產那日,卻還如此不知分寸。
讓姐姐在最痛的時候傷心,踩到了我的底線。
可姐姐卻急了,站起來,喝令我道:「妹妹你這是幹什麼?!平日裡我是如何教導你要三從四德,你怎可攜眾人逼迫王爺?!」
我不解地抬頭,卻見我姐對我使眼色要我站起來。
王爺感念姐姐的善解人意,對她更是體貼。
而宮裡貴妃娘娘聽說此事,也是勃然大怒,把王爺喊進宮呵斥一番,還要逼王爺把綠兒趕出府。
京城裡,寵妾滅妻,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是要被杖責的。
事實上,貴妃娘娘也真把王爺打了。
可她到底心疼兒子的名聲,把那晚上知道此事的下人都發落了,把事情捂得嚴嚴實實的。
可真要趕走綠兒,王爺又於心不忍。
王爺,又要搬出當年綠兒對他的救命恩情。
姐姐於是進了宮,不知同貴妃娘娘說了些什麼。
回來,便讓王爺在京城外買了一間小院給綠兒住下。
這回,綠兒連侍妾的名分都撈不著了,成了王爺的外室。
當然,庶子是要留在王府,寄養在姐姐名下的。
我趁王爺上朝的時候問姐姐:「姐,你還是我姐嗎?別是什麼人拿你的身體借屍還魂!」
我姐敲了敲我腦袋:「你話本看太多了!」
「那你怎的生個孩子,好似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姐姐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頭頂。
她的眼神不再如少女一般澄澈清亮,只有疲倦和失望。
姐姐說:「生孩子那日,我好痛好痛,痛得身體仿佛要撕裂成兩半,真真是生不如死!」
「我這般痛苦折磨,為他生子。可他當時在幹什麼呢?他在焦頭爛額地哄他與別人生的孩子。」
「我往日對他的愛意,對綠兒的嫉妒抓狂,突然通通消失殆盡了。」
「天地間,只有痛苦與我相伴。」
「我這才明白,原來在人生最痛的時候,能幫助我的,只有我的勇氣和毅力。」
「男人,愛情,都是什麼狗玩意兒?!」
「妹妹,你勸我得對,我真不該,把我的喜怒哀樂寄托在他人身上。我卻是徘徊在生死之間時,才突然大徹大悟。」
我看著姐姐。
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我說不是,生孩子後,才真正是愛情的墳墓。
經歷過生死,她才突然明白,愛別人之前,首先應該愛自己。
11
姐姐整個人脫胎換骨,人變得越發穩重了。
綠兒到了外邊仍是哭哭啼啼個沒完,王爺偷偷摸摸去哄,姐姐甚至體貼地為他準備了馬車。
可距離到底遠了些。
王爺公務繁忙,隔幾個月看望綠兒一次,已是念著過往情深。
姐姐很愛孩子,絕不假借乳母之手,非要親自撫養。
我便陪姐姐一夜一夜地熬。
而王爺,自有想討好他的人,送上各種舞姬美妾。
姐姐請了一個宮廷女侍醫進府。
姐姐對我說:「妹妹素來喜歡學醫,那便多跟侍醫討教,也可打發時日。」
我得到機會,那是學得發了狠。
連女侍醫都對我一臉敬佩,說她從未見過像我如此刻苦之人,連吃飯都手不離卷。
後來,女侍醫摸著我的手,說我這雙手不用來懸壺濟世,卻只得困在內宅,是天下人的損失。
那年冬日,京城裡忽然發了時疫。
京城裡人人自危,擔心下一個遭殃的是自己。
而我因為跟著女侍醫學醫,早早發現了端倪。
在疫情暴發前,藉口求彭夫子做兩個孩子的啟蒙恩師,早早離開了京城。